两次入城,心态不一样,眼中所见也是如些。第一次入城虽然是久别的征夫还乡,却对家乡人景物视如无睹。这一次却可以细细品味其中滋味。
一切近在咫尺,又愰如隔世。
杨六郎在一座偏静的宅子门前轻轻叩门。开门的是杨叶儿。
杨叶儿抬头看着陌生的来客,一脸警惕,右手向背后摸去。袄子背后巧妙地藏着一刀小匕首,这个机关是薛延春芽的异想天开。
“我回来了!”
熟悉杨六郎沙哑嗓音的杨叶儿惊叫一声,扭头就跑回去。
杨六郎跨进门槛,转身关上门。再转过身来,马上变得无奈尴尬起来。
屋檐下齐刷刷站着四位女子,薛延春芽、老嬷嬷、杨叶儿,还有从未谋面的杨枝儿。杨叶儿和老嬷嬷已经梳妆整齐,只是老嬷嬷手上还沾着面粉未来得及洗净,年纪稍小的杨枝儿还睡眼惺忪,薛延春芽衣裳单薄,裹了一张毯子,一头乱云般的长发到处披散着。
眼前这个人和原先的杨六郎完全不一样,但那股子气息一点也没有变。薛延春芽尖叫一声,甩开毯子,猛跨两步,一头撞在杨六郎的肚皮上,伸手拽着杨六郎,嚎啕大哭起来。
杨叶儿把满脸懵懂的杨枝儿拉进屋里洗漱去,老嬷嬷一脸??子都笑开了花,赶紧去厨房加了几碗面粉,使劲地揉起来。姑爷人高马大,饭量也大不是。
杨六郎等薛延春芽哭了一会,一伸手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走到屋檐下,把刚才那张毯子捡起来,抖了抖,裹在薛延春芽绻缩得像猫一样的身体上。
恼羞成怒的薛延春芽带着叶儿、枝儿两个孩子,砰砰地砸杨六郎的屋门。
“姓杨的,你出来给我讲清楚!”
杨六郎在屋内趺坐禅定,对屋外哭喊声充耳不闻。
不是无情,实是不能动情。
屋外一阵窸窸窣窣搬东西的动静。
“姓杨的,你再不出来,我一把火把屋子给烧了……”
“烧了屋子你们四个住哪?想回清绝楼吗?”屋内杨六郎幽幽地回应,以为能镇得住逃出狼窟的薛延春芽。
“我不管,一把火把咱们四个一起烧死,省得牵肠挂肚望眼欲穿……”
窗外叠起的柴禾很快就窜起火苗,接着一老一大两小四个哭喊声和撕扯声乱成一团,杨六郎无奈,只好开门出来。
要投火同归于尽的薛延春芽被杨六郎提起来,扔在屋檐外的雪地上。一头秀发被烧得七零八落,脸上被火灰弄成了花猫脸,还有几处流血的伤口,两只手臂上被火舌燎起了一串水泡。
看来真不是装模作样,是一心要同归于尽。
薛延春芽躺在雪中,仰起脸,望着杨六郎痴痴地傻笑。
已经用獾油涂过烧伤燎伤的地方,薛延春芽仍然痛得呲牙咧嘴,倒吸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