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郎最终还是把断臂按在右肩上。从肩头探出无数黑绳,沿着断臂攀附纠缠延向手掌,新绳所过之处,旧绳化作飞灰,纷纷飘散而落。一炷香不到,右臂几乎恢复原样,只是动作略显拙笨,未复之前的灵活。指尖处的绳头如蛇头,微微泛着红光。
“原诸天神佛保佑,我这个选择是对的,助我揪出祸害社稷的元凶。我必带着这个邪秽之物,永坠阿鼻地狱,不现人间”从来不信神佛的杨六郎,双手合什,念念有词。身上的插着的箭矢和两柄短刀从身体里褪出,掉落在地,叮当作响。
杨六郎心中饥渴难耐,只好一遍又一遍念着清心咒。
黄柏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屋里是徐右松和沈先生轮值。
黄柏把手中一迭信纸读了一遍又一遍,闭目长叹,叹了又叹。
信纸上的话是秦二的遗言。
秦二刺伤黄柏,被削去一臂后便失血昏死过去。当时申洪准备一刀活劈了秦二,被沈先生舍命拉住了。秦二被救活,醒来后不饮不食了两日,趁着看守兵卒上茅房的一盏茶功夫,撞墙而死,床上就留着这封遗信,显然是早写好的。
秦二本来名字叫秦埂,兄长曾在黄柏手下服役,因违反军纪被黄柏所杀,罪小而罚大,黄柏秦二就有了弑兄之仇。况且,秦二家中父母和兄长留下的遗孀侄子,都落在半闲堂手中。秦二没有办法,只能照着半闲堂的指示,抓住黄柏一时疏忽,向黄柏捅了刀子。
黄柏沉默很久,吩咐把秦二列入罹难兵卒名单,按律抚恤遗属。
一向惟命是从手脚麻利的沈先生有点迟疑。黄柏笑骂道:“老子是活阎罗,又不是专索人命的真阎罗。”接着又沉沉叹一声,“老弱病残,孤儿寡母,活下去不容易啊!”
崇关城楼上的瘦高个男子目睹了一场闻所未闻的血腥屠杀,吓得两眼发直魂不附体,蹲着双手扶地,大气不敢出,全身剧烈抖了两个时辰,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才敢摸下城楼,如惊弓之鸟一般,摸回到那间秘密的屋子里,睁着眼躺了两日,才回过魂来,剃净脸面,搽了一层粉,换了一身女子衣裳,在两个护卫的保护下,悄悄地摸出崇关,一路马不停蹄奔向大梁。
吕开山则相对走得从容不迫。收拾埋葬了校场上的断臂残肢,找了辆马车代步,集结了乘余的二百精锐亲卫,还有二百余名外围嫡系兵士,护着吕氏人马在崇关的眷属,大模大样地撤离崇关。
一夜大雪,把官道上昨日留下的车辙脚迹又覆盖了,清晨一片白茫茫的干净。申洪站在城楼上,咬牙切齿目送吕开山一行远去。
“练好刀法,去边关多砍几个北蛮子脑袋挣军功,做到二品将军,还怕吕开山不伸长脖子让你砍?”徐右松不知啥时来来申洪背后,掂着脚伸手拍拍申大个子的肩头。
段京见过许多天赋异禀的人,但像仇钱这般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仇钱的髋骨被打碎,股骨被打断,才昏迷几个时辰就醒了过来,醒过来就能咬着牙关忍着疼吃吃喝喝,才三天功夫,就能拄着拐杖蹦跳。
段京自已就不行,若非身上一向带着上好的灵丹妙药,这一次怕是彻底完蛋,而不是丢了一条手臂。断了一臂,流血过多,元气大伤,上了年纪的人,要想恢复精气神,谈何容易。
幸好二人身上有银子,不多不少,能够让一户穷困缭倒的猎户守口如瓶并悉心照顾的银子。
每日新鲜野味和树林里的香菇菌蕈,让仇钱和段京二人恢复得特别快,才七八天光景,仇钱就能一瘸一瘸地在小山坳里溜弯。
雪后初晴,段京端张小木凳在屋檐下看着仇钱一招一式地练刀。
仇钱舞刀舞到兴起,来了一个动作幅度相当大的鹞子翻身,结果双脚落地不稳,摔了一个狗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