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刚在颠箥的马背上弯弓搭箭,向前面狂奔逃命的蛮子连射了三枝铁枝箭,两枝被身手不凡的嵬名巴丹利用娴熟的马腹藏身功夫躲过,第三枝则是被已经在马背上转过身来的嵬名巴丹空手接住。
嵬名巴丹的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躲箭接箭动作,连沙陀刚都在心里暗暗叫好,自问不一定做得到这般干脆利索恰到好处。可惜不能惺惺相惜,唯有以死相搏。
狂奔不到一个时辰,嵬名巴丹胯下马匹的速度明显降低,与身后沙陀刚队伍的距离,已从五百步缩短到不足二百步,身后时不时嗖嗖射来冷箭。
嵬名巴丹在紧咬在身后一百步的沙陀刚队伍一轮泼射中,肩上中了一箭,腿上中了一箭,胯下马也中了两箭,力竭将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奔跑的脚步。
人的好运气来时,门板都挡不住。嵬名巴丹就是这样一个幸运的人,他的前面出现了条小河,小河的对岸连着一小片桦树林。
嵬名巴丹胯下相依相伴两年的坐骑,仿佛与主人灵犀相通,临死之前暴发出最后的气力,猛然奋蹄,拉开与后面追兵的距离,连人带马一起撞入清浅的河水中。
沙陀刚赶到河边时,一匹马死在河里,血水丝丝缕缕不绝渗在水中,像在水中飘曵的红丝带,而嵬名巴丹已不见踪影。
沙陀刚略一思索,分派一个百夫长带了十骑沿河向下游搜索,只要见人冒头就用弓箭猛射,不必近身肉搏。自已则带着大队越地小河,散开包围了桦树林。
草原上的桦树林,大多树木疏朗,林下无草,几无藏身之地。按理,沙陀刚不应该认为嵬名巴丹会藏身树林才对,但他猜对,嵬名巴丹的确是藏身在树林里。
嵬名巴丹用一根皮把自已吊在靠近树林边缘的树顶上,他在赌运气,赌沙陀刚的人进树林后只会低头搜索地面。只要有人一抬头,嵬名巴丹就是一只活靶子。
树顶上百无聊赖的嵬名巴丹想起少年时在南朝学过的两句诗,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如果自已现在大吼一声,能传多远呢?
天色将晚,北风渐强。
搜遍树林还是一无所获的沙陀刚,坐在地上,喝了马奶酒,吃了牛肉干,盯着树林看了一会,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沙陀刚下令全部骑卒们撤出树林,在树林外围着,一半弯弓搭箭,一半手持兽网,准备最后捕兽,然后亲自一把火,在树林北边烧起。
火势刚成,嵬名巴丹就一刀斩断皮带,从树上跃下,猫着腰,向南边摸去。
沙陀刚的备乘马匹一半在南边,一半西边。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随便放在哪里,只要安排三五个军卒放牧看守,不让马匹引起骚动,马匹就会乖乖呆在一百步的地盘上,不会跑远。
嵬名巴丹是打算盗马逃命,这是老本行了。
身形高大键硕的嵬名巴丹窜出树林的方法有些别开生面。他既不是猫着腰跑出去,也不是匍伏在地上爬出去,也没有采取声东击西的办法闪出去,而是翻筋斗翻出去。
嵬名巴丹作为北庭质子,在南朝繁华热闹的大梁城里,见识过南朝人走江湖讨生活的把式,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表演刀剑棍枪的功夫套路,然后胸口碎大石的功夫,再后是卖起祖传秘药。如果有孩子和女子出场,一定会表演一段燕子翻飞一样好看的翻筋斗。
那时,嵬名巴丹每日清晨去一处树林里,练过两个月的翻筋斗。因为官驿不远的那处树林,每天早上有一个小姐姐在吊嗓子和练翻筋斗,她翻筋斗时,两处丰满甩动的韵律,让少年人收不回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