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的嵬名巴丹裂嘴笑笑,看着禹藏麻,静待下文。这一路过来,禹藏麻总有层出不穷的妖艳故事,和途听道说的小道消息给大家解闷消乏。
两个兄弟去湖中射雁,看见一只孤雁在水草边。哥哥举弓搭箭,弟弟却在这节骨眼上拦住,说等等,射了雁之后,煲了吃还是烤了吃?哥哥一愣,还没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便放下弓箭,与弟弟商议起来。
哥哥说肉桂胡椒煲了吃,能补气养胃,弟弟说烤着好吃,撒上椒盐,一咬满嘴油,那才香呢。两人僵持不下,大雁一听,说拔毛去脏,填上姜葱,放入钵内,隔水清蒸,原汁原味,才是真正的饕餮所为。
大雁说完展翅高飞,一下没了踪影。
嵬名巴丹抬头看着那只形单只影的孤雁。当下已是深秋,雁群全部南去,如果不出意外,这只孤雁将是孤死北方。嵬名巴丹无端记起少年时在南方读过的一句词。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在那之前,耶律宗寿常带着他去一处湖泮玩耍,练刀练箭。有一次,耶律宗寿举着弓箭对准湖中的大雁,却久久不松弓弦,最后颓然长叹一声,一把抛下弓箭。年幼的耶律无妄看着叔叔眼角泪痕,好奇地问为什么。
斗大的字认识了一箩筐的耶律宗寿,为天真的侄儿念了四句短诗。
雍雍双雁,游戏田畔,我欲射雁,念子孤散。
不知这四句短诗哪来的,长大成人的耶律无妄,搜遍典籍终不得。
嵬名巴丹骑在马背上,神游往昔,口中碎碎轻念:“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一声弦响,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嵬名巴丹,队伍里有人弯弓射雁。
又一声弦响,嵬名巴丹射出的箭矢,后发而先至,在离孤雁咫尺的下方,与先前的射出的箭矢相撞一起,双双跌落,那孤雁犹自不觉,自顾盘旋悲鸣。
队伍里一遍喝彩声。“巴丹兄弟好箭法!”禹藏麻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夸奖。
“兄弟们,要不要听听我说射箭的故事?”禹藏麻来了兴致,大声询问众人。
南北两朝三地,凡是练习射箭的人多数都以为骑烈马,挽强弓,用长箭,百步穿杨,这就是射得好啦,古时候的神箭手养由基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大颂有个书生,非要跟人家抬杠,说其实这样的射艺连品都没有,真正会射的人,把射箭当一种艺术来享受。秋天到湖沼中去射雁,拿拓木长弓,巴蜀竹箭,带着黄狗,既能射雁,又能领略秋日高天,满弓欲发时志在万里的一点情趣。
然后北庭的老和尚就对书生说,看成来相公对射艺很有心得,可算是一位行家,但老僧还是技高一筹。夏夜蚊声可厌,老僧就信手撅下竹帘一条,绷上头发以松针射之,只听嗡嗡声一一终止,到了这一步,才能叫炉火纯青。
最后是咱们的李夏国的一位走商鄙夫出来对书生及和尚说,二位都是落了下乘。天下好弓,莫过于一双白腿,天下好箭,莫过于脐下半尺,射艺最好,莫过于引弦不发一个时辰。
众人哄然大笑。这种露骨的笑话,在漫长的旅途上,既能解乏提气,又能解闷忘忧,一个商队里,是真少不得这样一个会插科打诨的人。
寒露浓重的夜晚,三十多号人围着火堆吃了喝了,嬉闹了一阵,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余都绻缩在毡帐里沉沉睡着。
“头,咱们在六年前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如今还能翻身吗?想借助的这人,靠得住吗?”禹藏麻一位手下,半夜起来解手,和守夜的禹藏麻嘀咕。
“南边有句话,尽人事听天命。我也吃不准此人身份和能耐。虽然看起来憨厚,但龙行虎步,做事果决,绝非一般人。咱们呐,孤注一掷,是一朝富贵,还是死入地狱,听老天爷安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