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沈先生跟杨六郎谈到月上中天,杨六郎决定带走这一家孤儿寡母,不为别的,为了孩子死在边关的爹,为了八九岁的孩子读边塞诗时高亢的声调如长歌当哭。
夜里月下,沈先生把马刻鹄母子来的来历说了一遍,在杨六郎仍凌冽如刀的目光逼迫下,沈先生犹豫一番,为了取信姓杨的大个子,颇不好意思地把他和马儿娘的事情都坦白了。
孩子早慧,把事儿都看在眼里,怪不得对沈先生如此嫌恶。
“那本边塞诗集是你专门给马儿手抄的吧?”杨六郎颇有感触地问。沈先生赧然默认。
马刻鹄贯籍陇右扶风,真不是他小小年纪学会吹牛,扶风马氏的确出过不少英雄人物。刻鹄二字,来源于炎汉伏波将军马援的《诫侄书》。汉末马超父子兄弟,也是一时豪杰。马援马超,俱是扶风人。
五年前,马刻鹄的父亲在北方边关战死,家里几间旧屋,一亩三分地的薄田,连同朝廷抚衅的二百两银子,都被见钱眼红的族人给占了,理由竟然是马儿娘是个羌人,孩子是个杂种。马儿娘便牵着小小的马刻鹄,一路凭着记忆往西而行,希望能回到娘家的部落。到了此地,饥寒交加病倒在村口,被偶然路过的沈先生捡回庄子里,一顿姜水和小米糊糊,才救下了娘俩的性命。
此后,马儿娘给贾老爷家的长工和家丁缝补浆洗,每日起早贪黑,挣得半斤小米或麦子,艰苦拉扯着孩子生活。马刻鹄长大了一些,便帮着贾老爷放牛割草、晒麦拾柴等,一日换得二三个铜钱。
马刻鹄过完七岁生日,马儿娘跟沈先生吹了枕头风,最后两人一合计,让马刻鹄每日在祠堂外旁听沈先生给别人孩子启蒙授课。毕竟
沈先生是拿了人家贾老爷的脩金的,不能夹带私活。
“贾老爷是个吃人不吐骨的狠人,盯着马儿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不是我总小心防着,运气好,大人小孩,早都被嚼成渣了。求你带走她娘俩吧!”沈先生最后膝盖一软就要给杨六郎跪下磕头。
杨六郎手快,一把捏住沈先生的衣领,把他整个儿提了起来。
“你呢?咋办?”
“我在这里想办法,拼了命也拖住贾老爷一二天,让你走远。”沈先生看来视死如归,这个想法应该酝酿很久了。
马儿娘是李夏国的羌女,马刻鹄的爹在一次跨地千里的游猎到西边,敌人没抓到,倒是拐了位羌女做婆娘。马儿娘高鼻大眼,皮肤黑亮,身体健硕,尤其丰满,充满了异域风情和诱惑,徐右松一见之下,口水直流。怪不得沈先生愿意拼死也要救这苦命娘俩出火坑,着实是抵不过美色侵心。
早饭喝着稀可照人的小米粥。口欠的徐右松哪壶不开提哪壶,逗问马刻鹄:“不去跟你的朋友们道个别?”
“我没有朋友。我是个小蛮子。”孩子低下头。
两国对峙,两边民众互相敌视,是人之常情。况且中土历来重视华夷之分,穷得叮当响的小蛮子,在哪里都不受欢迎。
“你们马家祖上两个大英雄,一个叫马援,一个叫马超。知道马超吧?他的祖母和娘亲都是羌人。我有许多朋友,也是羌人,他们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守着大颂西北边关。”杨六郎为了安慰开导孩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马刻鹄抬起头,一脸疑惑,但眸子里分明闪烁着光彩。
“知道刻鹄是什么意思吗?”杨六郎顺势转个话题。
马刻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