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从不求签问卦,代代相守,只问苍生不问鬼神已成家训。况且西北大捷之后,杨家立功巨大,朝庭封赏极厚,一年四时和节庆,均遣使向老太太慰问,家族里人畜平安,一切顺心顺意。现在老太太却要求平安,侍候在旁的杨珍珠满腹狐疑。
中元节时分,杨珍珠陪老太太回了一趟城东的娘家小住几日。余氏本山中樵户,小门小户的,人丁不多,却也有几人死在西北。没有什么位卑不忘国忧的大道理,只不过是被杨家同龄的表兄弟一顿忽悠,热血上涌,偷偷跑了去和表兄弟们一起投军。
院子里有一只母鸡带了一窝小鸡东奔西跑,到处刨食,喜欢小孩的杨珍珠看得出神。
老太太从屋里出来,掬了一把麦粒,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几颗几颗的丢到地上,去逗弄一窝毛绒绒的小鸡崽。
老太太撒完手上的麦粒,拍拍手掌,无由来的叹了一声。杨家怕是要冷清好些年,才能又见婴孩满地乱爬乱走的情景了。
杨珍珠眼泪刷地流下来。杨珍珠比杨老六还大一岁,算起来已是个老姑娘了,如果两人早成亲,怎么也得是两三个孩子的妈了吧。小的不是抱在手上就该是牵在手上,最是惹人痛爱的年纪,老太太得有多开心呐。
在那间稍嫌冷清的宅子里,豹子又送来银子,还送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姓杨的身在何处?
豹子双手一摊,落荒而逃。
次次如此。
老嬷嬷的病痊愈了,宅子不错,衣食无忧,有两个懂事灵敏的丫头侍候,除了生活冷清之外,薛延春芽没有什么可挑剔抱怨的。
新来的小丫头重新起名枝儿,有叶有枝,一枝一叶总关情。两个孩子的姓氏也定了,姓杨。老嬷嬷听了,连声说好,开枝散叶,子孙绵长。
正在教两个孩子识字的薛延春芽,听了老嬷嬷的话,颓然搁下笔,叹了口气,起身回到自已的屋子,反手关门,留下一老二小,不知所措。
日上三竿,薛延春芽才懒懒起床,洗漱吃饭后,又回到屋子里,闭门不出,对着镜子描眉盘发。
然后换了一套坦胸露背的襦裙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照了几番。着实无半点酥胸半露“长留白雪占山前”的旖旎风光,只有一排青白的排骨,一点不见清绝楼里那些红牌的风情风韵,根本配不上梁大先生亲口点评“清胜”的美人胚子称谓。
怪不得姓杨的都不拿正眼瞧人。
薛延春芽恼怒地扯下襦裙,重新穿上原来包裹得严实的衣衫。气冲冲出来,吩咐老嬷嬷,今晚吃红烧肉和木瓜汤。
两个小丫头欢呼雀跃。
担杆山的欧阳甲一个脑袋两个大,又到了该去给宝娥婶婶读信的日子。这是恩公临走前的千叮嘱万叮嘱的大事,欧阳甲不敢马虎。
对于这个新来的婶婶,不管别人有怎样的风言冷语,欧阳甲这一支都不曾忘却欧阳叔良这个不靠谱的叔叔,尤其与欧阳甲一起从石门镇死里逃生的几人,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娘亲,毕恭毕敬,不曾丝毫懈殆。
只是苦了欧阳甲,每个月都要给老妪读那子虚乌有的来信,还要代老妪回信。
自从上次写信之后,又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见了哪些人,遇到哪些有趣的事……,这些,对于走南闯北的镖师欧阳甲来说,的确不算太难的事,只是对于那些母子之间的牵肠挂肚殷殷叮咛,大老粗欧阳甲真心造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