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人子之理。”惠和后退了小半步。
“不是正理?”杨六郎向和尚逼进半步。
“或许是正理。”惠和退无可退,再退就是掉进沟渠里了,“要知是不是正理,先得正知正见。”
“什么是正知正见?”杨六郎停了下来,不再进逼。
“无欲方能坚定,坚定才能智慧,智慧能正知,正知后能正见。”和尚开始唠叨起来。
杨六郎面具下的目光凛冽。
“不妄念,不行恶,便是凡人的正知正见。”和尚硬着头皮说教,“为农者知时顺时,为商者取之有道,读书人博学明理,军卒舍生忘死,出家人去妄存真,治国者中正光明,为官吏者清廉为民,为百姓者守本安分,……”和尚额上开始冒汗。
杨六郎一阵头大,狠狠剜了和尚一眼,转身默默走了。
待这头活死人走远,惠和大和尚才敢抬手擦去额上汗珠。佛祖保佑,又赌赢了一次,这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成形鬼物,虽然怨气戾气沉重狂暴,几里地外都闻得着,但心境还算澄澈光明,要是今晚看走了眼,这头孽障心境污浊泥泞的,今晚降妖伏魔不成,反而要被魔降了,都不知要找谁哭去。
惠和回到村口的祠堂,小和尚在屋檐下席地而睡,估计正在做着好梦,嘴巴咂巴咂巴的。
惠和从包裹里拽出一件僧衣,把问山裸露的小肚子给盖上。然后自已盘腿趺坐,心里默念着金刚经。
祠堂屋檐下挂了一串空竹节做的风铃,估摸是山里调皮的孩子做的,粗糙拙朴,一口凉风吹来,相互碰撞,只发出了骨碌骨碌的响声,单调吵耳。惠和抬头一看,会心一笑,喃喃念出一首听来的打油诗。
“上下左右我中空,不管东南西北风,一律为人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
没有悦耳动听的叮咚音韵,单调沉重的声音,如同每日早课晚课,念了千百遍仍然还念的经咒。
相国寺是高祖所赐寺名,寺中高僧大德、知客沙弥,均着红紫袈裟,占据了大梁城半数以上的香火,来寺中敬香礼佛的,大多是些达官贵人,佛诞日或冬至日,一枝头香竟然叫卖一千两银子。偶有些穷人香客,拎着自家的香烛来许愿还愿的,在庄严肃穆的大殿里,想求一支签,都等不来解签的僧人,与之相比,每逢有达官贵人莅临时的蓬荜生辉,确实有天壤之别。
相国寺香火鼎盛也就罢了,还居然有近数千亩寺田,都租给了邻近的佃农耕种,坐收地租。
惠和曾云游到一处山寺,大小和尚,僧衣百结,个个面有菜色,自已动手挖地种菜,打垒砌墙,与过来帮忙修葺寺庙的信众同一个锅里舀粥喝。
山下有一条江水,山寺里的和尚便在后山砍了些毛竹扎一个筏子,在江上摆渡,方便众生,渡人渡已。
惠和看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请教了握篙撑筏的僧人,不管是来还是往,不管是顺流还是逆流,撑筏僧总是站在筏尾,而渡客总是坐在前头。
撑筏僧认真为惠和解惑:“一是撑筏人站在筏头,难免就会只顾着自已,看不见渡客言行举动,容易照顾不周;二是站在筏头,竹篙向后撑,从水中提篙出水时,篙上水滴难免要滴湿渡额衣裳头发,在筏尾就没有这个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