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郎终于在清明前二日,把喊了俩月的额娘、欧阳宁城的亲老娘送到担杆山。
欧阳甲看着杨六郎声声额娘喊着顺溜,眼珠子都瞪得跌下来,但还是按杨六郎之前的吩咐,老老实实领着一帮欧阳家的人,婶婶嬷嬷,热情洋溢溢地叫个不停。目盲老妪虽然听不怎么明白,一个长久孤苦零丁的老人,忽然间儿孙满堂,还是洋溢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清明日,杨六郎扶着老妪,在欧阳甲的陪伴下,祭拜了匆匆建起的老伍长的衣冠冢。老妪扶着墓碑,久立无言。
欧阳甲又流了一番眼泪,总算给过世已久的老祖母一份不算交代的交代,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叔叔没打一辈子光棍,真是娶了媳妇,虽然带回家见公婆迟了二十几年。
人生艰难是别离。杨六郎未曾想到,当时少年不识离愁,辞别亲老娘往西北投军,都没有这么艰难和感触过。虽然那只小野猫送入了白茶园,老太太应该猜到了六七分,但毕竟相隔咫尺而不能见面,想到亲老娘肝肠寸断之后,又要牵肠挂肚,终是心酸欲泪,却又注定无泪。
杨六郎在沧州下船上岸后,未赴担杆山之前,就与清绝楼的分号取得联系,只知道要找的消息在梁大先生手里,在大梁城内。因为身边是目盲的额娘,才不至于马上直扑大梁城,此番出了担杆山,便要抄近路,从沧州经安阳直下河南。
杨六郎未曾想到,在安阳境内靠近太行山的四方垴,又被拦路打劫了。看来,刚死不久的陈来,真是死有余辜,有机会,是要挑完太行山十七家寨子,还百姓一份安稳才是。
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圆脸姑娘,左手挚着一张轻巧的画弓,右手拉弦,弦上搭着的不是箭羽而是铁珠。
杨六郎把刚才接住的两枚铁珠轻轻的掷在姑娘的脚下。这丫头片子还真不是闹着玩,这铁珠是真会打死人的,好在遇到的是杨六郎,当初老实听了那黑胖杂羌的话,练了掷石头还练了接石头。
杨六郎见对面这个倔强的圆脸丫头端着画弓,毫不示弱,只好打定主意束手就擒。
杨六郎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圆脸丫头还是满脸警惕毫不放松的样子,但又不能奈何杨六郎,拉满了弓对着杨六郎,就这么僵持着。
日头很快就要没入西边的太行山背后,圆脸丫头鼻尖和额角已冒出细密的汗珠,虽然是一张女子用的画弓,但任凭哪个女子拉满这张弓平举了近半个时辰,都受不了的。
“姑娘别怕,我就是那个强盗。”杨六郎只好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圆脸丫头更加紧张,拉弦的右手似乎又再用了一把力,以致弓身微微地擅抖起来。
杨六郎把双手摆在膝上,表示没有敌意,再装作无可奈何:“我已身受重伤,不是女侠你的对手了,放我一马,给你抱不动的那么多的银子。”杨六郎双手夸张地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
圆脸丫头明显松了口气,把弓放下来,甩着麻木的右臂。一旦强盗想用银子来收买敌人,说明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圆脸丫头抬起手,胡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杨六郎双手贴着两肋,上身被捆成了一个棕子,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圆脸丫头在身后,背着那张画弓,一手拽住绳头,一手提着流星镖,像赶牛一样押着她的俘虏。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我纵横江湖十年数年,虽然不算赫赫有名,但也小有脸面,怎么也得知道自已栽在谁的手里啊。”杨六郎也不知道自已怎么会这样贫嘴,这一年余来,仇恨沉甸甸压在心头,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
刚才看到了这位圆脸姑娘小蛮腰上系着的流星镖,镖刃居然就是前面给公猫诓去的四支飞镖一样模式,杨六郎决定深入虎穴闯一番。
“小女子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王任侠是也。”杨六郎听得出后面的圆脸丫头声音中压抑不住的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