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和张绣吃的晚脯,也颇为普通,麦饭和烤肉,一碗汤,还有一些醯醢。
麦饭是普通庖丁后勤制作的,和大多数的兵卒都一样。
烤肉是荀谌和张绣,以及其他文吏和军校都有的,一人一片,指头厚,巴掌宽。
醯醢则算是荀谌的私藏了,分了张绣一些。
荀谌吃饭的时候,依旧是讲究一个风度。
烤肉放得远一点,酱醋等调料要放得近一些,饭放在面前的左边,羹汤放在面前的右边。
等荀谌将餐盘上的食物摆好位置,张绣已经吭哧下去了一半了。
张绣将所有的食物都混在了一个大碗里,搅合起来,呼哧呼哧,还叭咂嘴。
不过很奇怪的是,荀谌不会指责张绣吃饭没礼仪,张绣也不会笑话荀谌瞎讲究。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各人吃各人的,似乎有些联系,也似乎完全没关联。
张绣率先吃完,端起羹汤来先把汤内的固体食物吃了,然后咕嘟咕嘟用羹汤漱口,最后吞咽了下去,抹了抹嘴,『我估计这些狗崽子该忍不住了……』
这两天来,通过收容和分流,从运城盆地涌来的大量难民,被吸纳转化安置。
但是速度没想象中那么快。
起初的时候还有一些混乱,但是只要等民众渐渐的安定下来,并且根据各自的地域开始细分转化的时候,就像是水面的泡沫开始消散,水下的东西也就渐渐浮现出来。
虽然说在户籍上,不论是大汉还是斐潜,都很难将河东之地的民众统计清晰,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明显的,就是正常的百姓往往是扎堆……
偶尔走散的当然也有,但是大多数的百姓依旧会按照之前的村寨,相互抱团。
这几乎是人的一种本能,而违反这种本能,自然会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因此在陆续的对于难民分流之后,一些持续不愿意被分流,以各种借口留在难民棚屋之中的那些人,就自然被暴露了出来。
而随着难民的情绪被渐渐的稳定和分流,留给这些人的时间当然就是越来越少……
荀谌只是点头,并没有说话。
他还在咀嚼食物。
按照他养生的习惯,他每吃一口饭,都要至少咀嚼八下,即便是食物已经很碎烂了,也是如此。
而没有吃完饭,荀谌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张绣也没想要荀谌回答的意思,径直继续说道:『我安排了人手,都在后面待着……你要不要先往后面……』
荀谌摇了摇头。
『行吧。』张绣叭咂一下嘴,『我派几名护卫给你罢!』
荀谌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将饭碗里面最后一点饭扒拉吃进去。
『这些狗崽子……呵哈!』张绣咧着嘴笑着,『真当做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我们不会去抓他们么?』
就像是在讲台上的老师,往下看的时候,其实每个学生在做什么小动作,有没有走神,亦或是偷偷摸摸玩什么,其实都很清楚的,只不过有时候是懒得管,亦或是不值得停下来耽误其他学生的时间而已。
对于已经有了不少安置流民经验的骠骑军来说,这些混杂在难民当中的曹军奸细,其实也很明显。
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做出一些有些别扭的动作……
主要还是时间问题。
张绣显得比较的乐观一些。
但是荀谌比较头疼,因为速度并没有提升,并且随着曹军兵卒的临近,难民分流便是越发的急迫起来。
可急迫也不能乱来……
『嘿!』张绣忽然笑了笑,说道,『今天还有人上报,说是怀疑是曹军奸细来问我们的医师,说为什么医师给百姓治病不收钱……哈哈哈……真是有意思……』
荀谌端着汤碗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加快了喝汤的速度,片刻之后放下碗来,『嗯……此人有嫌疑……不过,也可能不是……』
『哦?为何?』张绣问道。
荀谌用手巾擦了一下嘴,然后让人端走了餐具,『之前医师都是如此……是主公改了许多……所以此人也有可能是河东旧人……不能以此作为凭依……再继续看看再说,若其真是奸细,迟早会露出来。』
抓很简单,但是其实很愚蠢。
因为荀谌他们好不容才在难民面前建立了一个良好的形象,亲和的态度,结果一转眼又是抓又是杀……
建立信任很难,但是毁坏很容易。
在荀谌等人眼中,或许这些曹军奸细很明显,但是在难民眼里,却多数会觉得是和他们一样的弱小。同情弱小而厌恶暴力,是人性的一种本能,荀谌不允许鲁莽的行为反而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感,所以他宁可慢一点,稳一点。
可是这又和曹军的急迫相矛盾……
世事往往都是如此,就是在左右之中取舍,极难两全。
张绣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依旧点了点头,『行罢。』
荀谌点了点头,『曹军前锋兵马已临近坡下……张将军,不动则已,若是动起来……当以速为要。』
张绣拱手,『遵令!』
……
……
长安之中。
韦府这几天,倒也有些热闹。
简直是久违的氛围,让韦府上下都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很多时候,在野党也是有一定的政治特权的。
如今韦端摆出一副为民请命,为民发声的面孔来,又是祭出了要监督贪腐,严查渎职的名头来,使得似乎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无名之冕,戴在头上闪闪发光,倒也唬住了不少人。
这些时日,韦端都是忙忙碌碌,办事会客,差点忙得自家姓什么都忘记了。
也不知道见了几拨客人,允诺了多少将来的好处,送出去多少画着的炊饼,等笑着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才算是揉着腮帮子回到了厅堂,坐将下来,唉唉的揉着自己的老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