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坑赵?
减兵减灶?
上驷对下驷?
二桃杀三士?
似乎每一个策略都很精彩,也似乎都很简单。
当梁岐还是年少的时候,他也常常设想着自己能够像是春秋战国的那些统帅一样,智谋百出,运筹帷幄,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谋略的人,或者说他的谋略永远就只能停留在嘴皮子上,当真正需要去做的时候,他就做不好了。
就像是他本以为抓来的这些曹军奸细能有用……
杀,不妥。
不杀,也不妥。
他根本就没有想好一个策略究竟要怎样施行,也不知道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他茫然的坐在涉县城头。
城头下的曹军根本没有停下来等候梁岐想出什么办法的意思。
涉县虽然说有护城河,有吊桥,该有的军事设施也不少,但是毕竟不能算是什么雄城。如今被曹军围困在其中,感觉就像是落入了蜘蛛网内的虫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命丧黄泉。
曹军如今挖了沟渠,将护城河的水排得七七八八,谁都清楚天明之后,曹军就会正式攻城。
还有什么办法?
诈降么?
不过若是……
在远处有些战马嘶鸣之声,梁岐的心如同沉到了冰窟当中一般。
梁岐哆嗦了一下。
即便是到了当下曹军依旧没有放松,哨探游骑放到了远处,张开了警戒,严防变故,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梁岐。
真就诈降了,曹军会中计么?
所以,只剩下坚守城池一法了?自己能顶替起阎志的作用,守护住涉县安危么?
梁岐没有信心。
不知不觉当中,夜色深沉。
梁岐站在城头上,死死的盯着远方。
曹军营地之中,篝火星星点点。
而且在曹军大营远处,大概是后勤营地之中,火光更是明亮,伐木的叮叮当当声在黑夜里面传递得很远很远,使得在涉县城墙上的梁岐都能依稀听闻。无他,定然是在连夜准备攻城器械,准备一举夺下城来!
冰寒的夜风,吹拂在梁岐的脸上,甚至吹出了一些刺痛的感觉。
梁岐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泪来。
一定是风吹的……
人是会死的。
早死晚死都会死。
梁岐不想死,不舍得死,他还有老母,还有妻子孩子,还有那么多的产业……
越是想到这些,梁岐就越发的没有决死一战的勇气。
当年袁绍强大的时候,梁岐二话没说就投降了袁绍,在袁绍手下挂了个官职,而等到了斐潜在北地强横起来,控制了太原上党之后,他也根本没有犹豫多久就投降了斐潜,也就保全了在涉县的职位……
所以,现在又要投降了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梁岐觉得这一次的投降,可能会和上一次不太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梁岐也说不上来,想不清楚。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下脚步。
梁岐在涉县城墙上枯坐了一夜。
什么办法都没能想出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有能力,有财有人,拥有大半个涉县的产业,在这一片天地之中呼风唤雨,可是当下才算是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他不过是蹲在涉县的一只青蛙,仰望着四周山峦包围的井口,顶多只能是呱呱呱呱……
他后悔,后悔当年有人劝说他去长安的时候,他怀疑那人是想要骗他贱卖产业,所以他没有去。
他痛恨,痛恨自己为什么明明也读了那么多书,甚至在和旁人议论河山的时候也能讲个头头是道,可是真正需要用的时候,却一点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跟旁人抬杠的时候智慧百出,能挑出旁人的一百零一个错误,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却连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
次日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梁岐远远的眺望着,依旧没有能看到援军的身影,而曹军已经开始在城下列阵,战鼓声声笼罩在涉县上空的时候,便是哀叹一声,下令开城门,投降。
夏侯惇很谨慎,在城外先押住了梁岐,然后派人进了涉县之内控制了大小街道,接管了防御之后,才对梁岐露出了一丝笑意:『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涉县长梁氏,闻天子诏,迷途知返,举城相降,足可嘉许!特进关内侯,传檄告四方!』
梁岐瞪圆了眼,他忽然意识到,他之前觉得这一次投降可能会有的问题,究竟是出于何处了……
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