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里面的草药一点点减少,然后又有灾民在山野之中采集了新的草药送来。
跟在葛佐身边的道童,也是尽力帮忙。
葛佐他收了三四个半大的小孩,当做道童,充当帮手。
若是在后世,少不得又有些『侠义之辈』会站出来批判葛佐虐待儿童云云,但是实际上在当下,葛佐若是不让这些道童做事情,反而会让这些道童惶恐,甚至会求死……
因为在流民之中,若是真的什么都没得吃的时候,那么孩子的肉是最受欢迎的。
幸好,当下还有些野菜树皮。
还有乡绅的些许陈粮。
在天灾面前,若是有人没有事情做,就意味着他是没有用的,就不会获得食物,也就没有活路。
不分男女老幼。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葛佐往回走。
葛佐住在永宁城外一处破旧的山神庙之处。他每天去永宁城下粥棚之处,诊治病患,但是他到了傍晚,就会离开城下粥棚之处,到山神庙这里。
大部分的流民会在永宁城下挖土窝,搭草棚居住。
或许是因为永宁城下距离粥棚近一些,或许是城池城墙能带给他们更多的希望。但是也有一部分的流民聚集在这个山神庙处。
这个山神庙破烂不堪,以前是乞丐所居,后来瘟疫来了,便是连乞丐都活不下去了,只剩下了比乞丐还乞丐的流民。
大水之后,气温升高很快,死去的牲畜和人,在气温之下腐烂,污染了所有的水源,这就是这一场永宁瘟疫的根本原因,所以其实居住在小山之上的山神庙这里,会远离低洼潮湿之地,也就自然更加安全一些。
葛佐到了山门的时候,不少灾民纷纷起迎,还有些流民给葛佐献上了他们在山里面采摘的一些野果和野菜。
虽然说遭受了水灾,但是对于这些流民来说,当下还多少能找到一些吃食,因为周边山林野地里面,还有一些野菜野果,但是到了秋天,植物干枯,而那些被水淹没的农田,则是多半没有了收成,那时候……
不过,先要活过当下,再论其他。
一个小道童从内院跑出来,前来迎葛佐。
『师父……』小道童恭恭敬敬行礼,然后又向葛佐身边的大一点的孩子施礼,『大师兄,二师兄……』
内院之中的空地上,堆放满了各种药材,还又一些用来晒药材的竹架子,切药的铡刀、捣药的药石臼、熬药用的瓦罐和烧火用的木材什么的,只有中间一条小路可以勉强落脚。
另外一个稍微大一些的道童正在院中整理药材。这几个跟着葛佐的道童,都是十来岁的少年,最小的还不到十岁,他们的父母亲人先后在灾难中死去,或是离散,是葛佐将他们从饿死或是被人吃掉的悲怆局面下救了回来,然后又是给与了他们食物和休息调养的空间,才让他们从死亡线上脱离出来。
葛佐看了看正在处理的药材,点了点头,『很好,就按照这样做……那些晒的也要翻个面,要不然晒不透……』
『对了,清风……』葛佐在进屋之前说道,『考一考他们,看他们认得多少种药材……』
每个道士身边的道童都是叫做清风明月,葛佐也不例外。
听着孩子们在外面争论辨别药材的声音,葛佐微微笑着,进了内室,然后身手矫健的攀爬上了一旁的架子,然后从房梁上面取了一个木盒子下来。
葛佐从木盒子里面拿出了纸笔,还有特殊的一罐墨水。因为长时间没有用,特殊的墨水都有一些干涸了,他加入了一点清水,然后将其略微化开一些,然后便是用毛笔蘸着,飞快在一张纸上书写起来。
书信是写给骠骑大将军斐潜的。
得益于关中的贸易日益扩大,纸张渐渐得到了普及,并且价格也不再高昂得吓人了。
葛佐觉得永宁左近的瘟疫可能会蔓延开来,甚至可能会波及整个的临海郡,他想要知道骠骑大将军斐潜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利用这一次的瘟疫做一些什么事情,当然,葛佐也希望能得到骠骑大将军的一些支持。
毕竟当下能维护住葛佐的,也就是他的虚名而已,身边的几个道童,用来炮制药材,煎药煮药还是可以,但是其他方面么……
他把写好信吹了吹,然后又拿起另外一根毛笔,沾了些正常的墨水,间隔着在纸张上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是一封普通的家书一样。
过了片刻之后,最早写的字渐渐的淡去,只剩下了后面写下的墨字。
葛佐将书信收好,然后将木盒重新放回横梁之上。
他明天准备进永宁城中去寄信,走最正常的路子,让驿站的驿卒帮忙转递。
在瘟疫面前,惶然之下给家中或是亲朋,发一封书信,有什么问题?
就算是被拆看查看,不懂得显现隐藏字迹的手法,也就只是能看到一封寻常报告平安的家书而已。
毕竟修道之人也不是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也是有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的。
尽管这样传递的方式有可能在半路上丢失,也不是最快的方式,但是胜在简便。只要半道上不丢,那么基本上都会送到吴郡城外的大型商贸集市当中……
只要到了那个集市,人员混杂,往来客商极多,又不用经过城门检测,传递个信息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如今永宁不宁,临海有灾,若是稍微加以利用,必然又是一场江东大乱。
虽然说葛佐心有不忍,但这是有闻司的职责。
他必须上报,至于怎么用,则是由骠骑定夺。
葛佐缓缓的出了屋,看着几个道童在分辨着药材,在争论着药材的效用,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残阳落下山去,轻声诵了一句,『无量五方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