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下,玄奘熬夜写出来的『大唐优秀佛学者出国调研暨文化交流』的申请,还没等送到皇帝手里,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当厕纸了。
然后玄奘没有正式的官方文牒,最终只能『偷渡』,而伴随着他的,不是孙行者,而是一个胡人行商,石磐陀。
唯一能和孙行者相提并论的,其实不是石磐陀尖嘴猴腮,看起来满脸黄毛,而是石磐陀和孙行者一样,半道上翻脸了。
而且这个石磐陀没有戴金箍。
把玄奘带出凉州后,石磐陀他是越走越后悔。前路茫茫未可知,道路凶险,人生苦短,相比『阿弥陀佛』还是大唐律法更实在,私自出关,斩立决!
如果玄奘被捕,石磐陀则是从犯,到时候一定会被连累。在半道上,石磐陀便如孙行者一般翻脸了,掏出匕首架在了玄奘脖子上,玄奘以佛祖的名义发誓自己死也不会供出他,石磐陀这才放下匕首,转身离他而去。
玄奘唯一的官方身份,是高昌国给的,而且也是高昌国王和玄奘结拜成为了兄弟。
对了,白马什么的,也是高昌国送的。
这些都没李世民什么事。
然后老吴同学一看,这不能写啊,要是真的这么写,领导能满意么?
改!事情,底下人去做,荣誉,还是归于领导的么。
于是乎高昌国王在一旁放声大哭……
每想到此事,斐潜就会感慨,何必呢?
有一个『识人之明』,不就是已经是极大的荣誉了么?何必还要去抢下属的苦劳?有功劳都是领导的,有黑锅都是下属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新领导,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斐潜和泰西探险队的人见面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他只是组织者和协调者,而辛苦的事情,冒险的事情,都是这些探险队的人在做,不管做得成功,还是失败,都会如实的记载下来,成为后人的借鉴和经验。
斐潜带来了直尹监的文吏,详细询问了这些人的姓名,身份,以及尚未完成的愿望等等。
就像是在写遗书。
有的人会对于遗书非常的反感,但是有的人不会。
而在场的大多数人,能参与到泰西探险队里面来的,骨子里面都有些冒险精神,丝毫不在意什么遗书,而是更在意斐潜之前所谈及的相关泰西的事项。
『骠骑大将军,听闻有言说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大圆球,那么是不是我们一直朝西走,最后会从东面回来?这个问题我实在是难以想象。』
『骠骑,这泰西之地,为何是色目人居多?难不成这天下四方,真的就像是山海经所记一般,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人种?』
『骠骑,这泰西之地,可有西王母后裔?当年周穆王西行,所见西王母,是否就是泰西之国女?』
『……』
一条条的问题被提出。
有一些问题,斐潜解答了,有一些则是没有,说斐潜自己也不懂,要他们自行去寻找。
说玄奘是运气好也行,说他是毅力强耐力好也可以,但是玄奘用他的事迹证明了,高山和戈壁,大漠和荒野,并不是阻挡华夏人探寻的脚步的重要因素,阻挡华夏步伐的是『人心』。
没有这个『心』,自然走不出去。
只要真的愿意走出去,那边不能开创出一条路来?
真以为当年大航海时期,那些什么牙等等都是等自家国力强盛,内部稳固,外界毫无干扰的时候才出去闯荡的?
一切都基本上准备妥当了,等到雪化之后,天气平稳下来,这些探险队的人就准备出发,然后到达西域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进入了夏秋之交,再从西域再往泰西。
斐潜没有和这些探险队的人谈什么金钱奖励,也没有说什么青史留名,因为这些人如果真的十分在意什么金钱和名声,也就会被金钱和名声所困,多半都是走不出去的。
因此,斐潜只有尽他最大的能力,给这些人配备相关的后勤设备。
得益于当下的一些技术的进步,至少这些探险人员从长安出发的时候,会远远的比玄奘更为轻松一些。
高热量的干粮,防水防寒的油毡,坚固的皮甲,锋锐的刀枪弓弩,再加上骠骑特意令人制作的大汉探险团的旗号……
斐潜看着似乎有些吵吵闹闹,活力充沛,带着对位未知世界的强烈好奇的这些探险团的人员,就像是看见了华夏文明的旺盛的生命力。这些人或许就能带着华夏文明的种子,翻越高原,走过大漠,穿过戈壁,然后带到山脉的另外一边,然后落地,生根,发芽,最后开出花来。
好奇探寻着希望。
希望便是指向光明。
可惜在光明之外,便是阴影。
就在和这些泰西探险队见面,在让人试验相关的装备,器具,以及商讨确定一些携带的后勤补给,路程路线等等之后,斐潜才刚刚离开,黄旭便是在斐潜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荆州蔡氏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