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在这个方面上,这些『饱读经书』的家伙有者无师自通的聪明才智?
在青龙寺当中,在郑玄正式宣讲三礼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不少郑玄的『真传』、『正传』、『亲传』、『正宗』等等的子弟,然后打着郑玄的名头,言辞凿凿的表示自己才是真的,旁人都是假的,然后在某些经义和注解上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甚至出现了『真传』和『正传』所说的完全相反的情况,然后『亲传』表示上面两个都是假的,他才是真的,旋即又有『正宗』的出来辟谣,说其他都是假的,要相信唯一的『正宗』所言才是真的……
一时间青龙寺打着郑玄旗号的声音太多了,就像是后世某县大酒店,人人都说自己最正宗和纯正。
郑玄有收徒,也有在多个地方传授过经义。
郑玄当年游学之后,『十余年乃归乡里。家贫,客耕东莱,学徒相随已数百千人』。等到他六十岁多时,招收的弟子『自远方至者数千』。由此可见,郑玄当时私门讲学,极一时之盛,其弟子众多,几遍全国各地。
这就导致了郑玄弟子之中,绝对不可能是同一水准的,自然是良莠不齐。
在这些子弟当中,有潜心于学问的,当然也有存粹为了挂个名头的,而郑玄肯定没有办法说一一的去筛选,有时候便是大体上看两眼,问一句,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还有的时候根本连这样的看和问都做不了,只是收了『听课费』便算是听过课的弟子了。
说这些不是郑玄的弟子么,这些人都能举出他们在什么时间听过郑玄的讲课,什么时候将『拜师礼』或是『听课费』给与了某某人,还和郑玄合过影……嗯,这个到没有,反正就是都有人证物证说明这些人确实是经过了认证的,有相关资质的『郑玄弟子』。
反过来若是承认这些人是弟子么,这些人又在将郑玄原本正在向前走的路子扯得七扭八歪……
郑玄这几天焦头烂额,他年龄大了,原本精力就无法和年轻人相比较,感觉就像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样,前脚刚说某个论调不对,不是这样解释的,然后后脚又有一个新的说法冒出来,使得郑玄和其弟子国渊忙于应对,甚至都有一些应接不暇,手忙脚乱。
随后,就乱套了。
因为郑玄自己都搞不清楚,普通的民众就更加不清楚了。
一会儿是这个说法,另外一会儿又是另外一个说法,然后都宣称自己是真的,旁人是假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最终导致连最原本郑玄说的是什么,民众也想不起来了……
『郑公之前说了是这个?』
『好像……是吧……』
『别好像啊,到底是不是?』
『应该……是吧……』
『……』
一时间,青龙寺的整个活动,就就像是涌进了无数乱流一样,顿时声音嘈杂起来,失去了原本的流畅和秩序。
当斐潜接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忙乎了一阵,然后才发现这件事情,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只不过很可惜,郑玄并没有意识到当下青龙寺的问题,这个看起来像是谣言的问题,又像是弟子的问题,但是实际上都不是,是郑玄自己选择的问题。
郑玄自己没有抓住重点。
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却没有将力道用在点上。
累了个半死,但是效果没有多少。
『郑公,请坐……』斐潜放下了手中的笔,微微笑道,打了一个招呼,『来人!上茶!』
郑玄坐下了。
清茶的香气,似乎减少了一些郑玄心中的烦闷。
郑玄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郑公,某偶写得几字,还请郑公指正。』斐潜摆摆手,示意侍从将桌案上他才写字的纸张递给郑玄。
郑玄目光微微一凝。这几天青龙寺的事情,他既有些无奈,也有些羞愧,甚至有些怀疑,有一点的愤怒,这一次前来骠骑府,郑玄也做好了说辞,准备和斐潜好好说道说道,所以一上来拿到了斐潜递送而来的纸张的时候,郑玄以为是斐潜写的什么『秘籍』之类的东西,结果一看,却是零星的十几个不怎么搭边的汉字。
有些怪模怪样,却依旧有汉字的骨头……
郑玄皱眉说道:『此字……是何处之字?』
斐潜笑着说道:『此等之字,郑公认得几个?』其实就是简体字而已,长久没有写,斐潜甚至有些手生了,写出来的多少有些怪异。
『似是而非,老夫不敢说认得,却能猜到几个……』郑玄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莫非是胡蛮仿效之字?』
『呃……』斐潜哈哈笑了笑,掩饰了一下尴尬,然后说道,『此字比划不全,架构有失,然亦可多少分辨其形,猜得其义……昔日仓颉作字,鬼神皆惊,八荒震动,如今若是有人新创一字……哈哈,为何就八风不动,毫无响动了?』
郑玄也是大笑起来,『上古圣贤,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壹也,其类如奚仲作车,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鲧作城,均为福泽后世之举是也!』
『郑公所言甚是……』斐潜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比如一村,无有联系,村寨之中无人识字,某先写了一「光」字,便言其为「明」,亦以明之意,日久之,待得全村寨皆知此「光」谓「明」,再有外来之人,假是仓颉亲至,言「光」、「明」之别,村寨之中,可即辨「光明」否?』
郑玄沉默了许久,『不能立辨。』
『淮南子曰,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斐潜缓缓的说道,『何为天雨粟,乃天下苦无字者,粟酬仓颉,如雨而来,何为鬼夜哭,乃天下巫蛊之辈,知其权崩,如鬼嚎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树下可有整日言此处桃李甚佳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