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一个人坐在大堂之内,琢磨了许久之后,便让人将枣祗请了过来。
枣祗可以说是最当下平阳之内,最为清贵的人物了,作为仓曹,管理谷事,虽然职责并非像是兵曹又或是吏曹那么的重大,但是不管那个官员见到了枣祗,都是礼待有加,毕竟自古以来,农桑之事就是立国之本,兴邦之基。
而且枣祗不仅在士族官吏之中,就算是在民间一样有相当大的威望,从平阳周边,没有所谓征西将军斐潜的淫祠,倒是有不少属于枣祗的淫祠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子敬,周边庄禾损毁几何?”斐潜一边示意枣祗就坐,一边开门见山的问道。
战事结束之后,枣祗便开始到周边去清查耕地情况,召唤躲进山地之内的那些民众重新出来,在这个方面上,枣祗就像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大招牌,在普通的农夫眼中,比征西将军这个牌子都管用,毕竟征西将军斐潜不可能亲自下地和他们聊天,查看庄禾,甚至动手锄地改进程序。
枣祗如今的肤色也是渐渐变成了小麦色,反正和斐潜大黑不笑二黑,都没有了在荆襄鹿山之下白净书生的相貌。
枣祗从怀中掏出了一片木牍,递给了一旁的侍从,让他转交给斐潜,说道:“虽说杨氏并未下令毁坏耕地,但乡野之间依旧多有折损……尤其是平阳左近,践踏尤为严重,受损合计三百七十余亩……”
斐潜拿过木牍,看了看,摇摇头,也是有些无奈,这一战下来,杨彪固然是损兵折将,但是斐潜这里同样也是损失不小,不过幸好接下来可以将一部分损失转嫁到河东的头上去……
斐潜将木牍放在了桌案上,点点头说道:“此番邀子敬前来,乃某欲建讲农学社也,不知子敬意下如何?”
“讲农学社?”枣祗有些不明白。
斐潜点点头说道:“然。北地胡人多矣,食肉饮酪,衣着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衣食多不著于地也,历来为搅乱边疆之祸源。以历观之,胡人往来转徙,时至时去,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卒少则入,劫掠一方,若是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倘若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兵才至,胡又已去。如此经年,则府郡贫苦而民生不安矣。纵有一日防贼,绝无千日防贼之理也……”
枣祗点头,说道:“……主公此言甚是……然讲农社又为何物?”
斐潜哈哈一笑,说道:“华夏之农,田有高低,非不力也,乃不知也。子敬经年奔走于阡陌之间,授技于田亩之内,予冬夏衣,廪其食粮,可是所有农家皆知四季变化,耕作要领?讲农社便可授农田耕作之要也,增亩收获,使下者中,中者上,岂不美哉?此外,欲胡止而宁之,当使其知地之所产多于牧者,授耕于胡,初或寥寥,然终有勤者,若获田产,便可推而广之,且农桑之事,需四时而作,便有其余财,也无暇他顾,经年之后,胡蛮言汉语,识汉字,着汉衣,耕汉亩,则与汉民何异?”
枣祗有些明白了斐潜的意思,说道:“如此说来,讲农社便为授民耕作之法,不分胡汉?”
“以汉为主,以胡为辅。胡人暂以阴山匈奴为始,逐步而进……”斐潜说道,“当下可先于并北,关中实行……子敬可招募通农事者,粗通文字即可,授讲农执事、讲农使等职,三十石至二百石不等,驻于各乡镇,授农桑之事,一岁一校,此乃其一……”
枣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斐潜缓缓的继续说道:“……其二,农桑之事,项目繁多,博大精深,非致力于此者不可通也,故讲农社需定期集之,传授精要,若已出平阳者,便可由驿传书,或阐所得,或言所惑,集众人之智,纵有一二疑难,亦可得解也……”
枣祗听完,略有些疑虑的说道:“主公此举,乃农桑之盛事也!祗奔走阡陌之间,常恨分身乏术,若建得讲农社,可促农桑,大有裨益!不过……若是吾等农桑之法,被他人学去……”
斐潜哈哈一笑,说道:“天地学问,无边无尽,焉有穷时?吾辈直需猛勇精进,农桑之道,岂可固步自封?天下阡陌,皆为汉地,虽有阋墙之争,亦为兄弟也,若愿学,便遣使而授,当使世人皆知吾辈凌云之志也,岂作蝇头小利之争哉?”
枣祗欣然,不由得鼓掌称赞道:“主公之志,祗甚为佩服!如此,某便建此讲农社,收受天下农桑之事!”
斐潜说的豪迈,其实肚子里面的计算远远不只有表面上的这些说辞,当然,这些属于阴暗的东西,枣祗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因为他就算是知道了,也未必能做得好。
有光明自然就有黑暗,越是光明之处,并非没有阴暗,而是潜藏起来,让人无从发觉。斐潜的想法,便是让枣祗维持住光明的,正当的,大公无私的形象就好了,至于那些阴暗的事务,则是另外派人来进行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