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夜里,六本木到处充斥着喝得醉醺醺的外国人、大声喧哗的大学生们、肆无忌惮随地小便的公司职员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争吵的年轻人、在马路中央大口呕吐的年轻女孩、目中无人而激情拥吻的恋人等等。
不但吵闹,而且脏,总是一地的烟头,需要连夜清扫。
而西麻布则是较适合年龄层偏高的族群。
相对安静些,没有太多闹腾的地方,环境也会干净不少。
尤其是因为适合建筑的“台地”较多,分布有不少高档的住宅区,更为宜居。
所以在西麻布这条街上,要是开高级餐厅、酒吧、咖啡店、奢侈品店再好不过了。
开宠物店、音像店也不错,哪怕开个酒廊和画廊都会生意不断。
然而开书店就强差人意了,因为在这条街上晃荡的人几乎都是为聚会和消费而来的,谁没事会跑到书店里瞎逛荡啊?
学生倒是不少,可都是外国人和日本富人家的孩子居多。
基本家里都是车接车送,而且属于大多数都是奔驰起步,你开辆奥迪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那种阶层。
这样家庭环境的学生们,当然不可能跑到这儿蹭漫画书看,或者买考试教材。
宁卫民甚至都不用进门,只在他这家书店的门口站着,就能感受到这家创立于1891年的“惠文堂书店”,身处在这条街上有多么尴尬。
它的左边是一家意大利餐厅,右边是一家高级烤肉店。
因为正是用餐时间,无论哪一家都生意兴隆,人满为患。
唯有惠文堂里,是一个客人也没有。
这甚至让宁卫民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觉得这个书店就跟《哈利波特》中被施了魔法的凤凰社一样,明明存在却被人视而不见。
再看看对面,一家门面就像惠文堂一样老的传统日式点心店居然也是顾客盈门,一盒盒的伴手礼卖了出去。
受欢迎的程度就跟京城刚刚重张的“稻香村”似的。
宁卫民站在这里就越发感到无语,因为都是老店啊,瞧瞧惠文堂混得这叫一惨。
不过,比起宁卫民来,还有人会更尴尬,那就是书店里的两个店员。
因为宁卫民至少还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书店的经营状况不是差到这种程度。
如果不是书店老板年岁已大,又不想再耗心力去转行开时髦的店铺。
如果不是他愿意接受溢价购买,并且答应书店老板还得继续雇佣两个店里兼职打工的大学生,直至他们到学业完成才能结束对他们的帮助。
这样好地段的商铺,是没有可能落入他手里的。
而书店的店员却不知道这些,他们只认为宁卫民当了冤大头,在冲动下花高价买了个赔钱货。
而且这个新的老板还是个第三世界的华夏人,对开书店全无经验,买来店都半个月了,也没见他想出什么主意来改变经营状况。
要是这么继续赔下去,天知道这新老板能坚持到哪天?
说不准就会食言,把书店转手,他们的饭碗也就砸了。
所以宁卫民一推门走进来,负责看店的两个正在交接班的店员——织田和吉井立刻都放下了手里的事儿,诚惶诚恐的冲着宁卫民鞠躬。
差不多是异口同声,“老板好!您辛苦了!”
宁卫民微微欠身还礼,“你们也辛苦了。这两天店里的情况怎么样?”
织田岁数较大,目前刚考上研究生,立刻汇报这两天的收入,“周末两天就卖了两本书。不过昨天下雨了,中午和下午,有好几个客人来店里避雨,所以多卖出了一些书,一共两万一千二百円。您需要吗?我拿给您。”
“卖掉的都是什么类的图书?是学习用书和漫画书吗?”
“啊……不是的。卖掉的是旅游类和生活类,还有杂志什么的。”
“不出所料,那……就把那张‘谕吉’(日币一万円的钞票上的人物叫福泽谕吉)给我,其他的先留在店里吧。万一有人买书,总要找零的吧?”
宁卫民叹了口气,心里也是暗暗苦笑。
日本的书籍虽然比较贵,可利润也只有两成左右,换句话说,三天就四千円的收入。
这么干的话,哪怕房子是自己的,也是个赔啊。
要知道这两个兼职大学生,每人每小时的报酬得八百円呢。
他们每天每人按五个小时算,三天就是两万四千円,生赔两万啊。
如果加上水电一起算,那一个月下来,宁卫民就得赔个三四十万,足足两个刚参加工作的正式职员的工资。
这和旁边的店家比,里外里差哪儿去了?
更别说楼上还有书店旧主估价了一个亿卖给自己的的积压库存书籍,那大部分可全是学习用书、工具书和、漫画呢。
“老板,您还有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吉井会负责看店到下午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