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周六,周小鹤从上午开始,按照和丈夫一起研究拟好的菜谱去采购。中午简单垫补了两口吃的,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又进厨房开始准备和收拾做菜用的食材。
其实对于常年做家庭主妇的她,准备一顿三人的晚餐小菜一碟,她这么早进厨房收拾,主要是因为不知怎样面对丈夫。在摘菜的时候,她常常发呆,心里对晚上的客人十分抵触,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因此有点惶惶然。
宫本内心的打鼓一点儿都不亚于妻子,一个白天他都坐卧不宁,既有兴奋和期待,又没有把握和底气。想找点事干,但干什么都干不进去。有几次进厨房看看妻子准备得怎么样了,其实是想分散分散注意力,但妻子像是有心思,懒得与他互动,他只好讪讪地离开。
好容易捱到了傍晚,他开了下厨房的门,对里面的妻子说:“我去接武野先生了,你把昨天买的旗袍换上吧。”
周小鹤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转向他说:“我还没弄完呢,现在穿上旗袍,多不方便!”
“等他来了,就不方便换了。再说了,等一会儿武野先生来了一进门,你穿着旗袍迎接,显得多隆重啊!”
“唉,一顿饭而已,弄得这么复杂。”
“我去了啊。”宫本没理会妻子的情绪,他知道妻子也就是说说,最后一定会照他说的办。
宫本把武野接来后,开门见到的周小鹤果然换好了一身旗袍。武野看到后,眼睛像要跳出来一般,此时的周小鹤在武野眼里,可以用“惊艳”二字来形容。尽管她的神情依旧和平素一样冷冷的,但一点不妨碍武野对她的倾倒。
武野的神情宫本看在眼里,他心里的感受非常复杂,既有得意也有担心。而武野一改在单位时的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在周小鹤面前显得异常热情和活跃,操着一口生涩的中文给她大献殷勤,给她讲笑话。很一般的笑话经武野用颠三倒四的汉语讲出来,常会产生特殊的效果,引得周小鹤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冷艳的撒枯拉也会笑啊!”武野兴奋地说,“听说中国古代有个帝王,他喜欢一个妃子,为了博得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结果把江山给丢了。今天看到撒枯拉,我才明白这个故事的味道。”
周小鹤不喜欢武野这种过于亲近的恭维,她没有接话,脸上又恢复了以往那种不理不睬的神态。武野不以为意,继续围着周小鹤磕磕绊绊地讲着,并且热心地帮周小鹤忙活。
如此场景中,倒显得宫本有些多余。他平日在家很大男子主义,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做家务,妻子忙前忙后的时候他插不上手,也懒得插手。现在有武野在妻子身边大献殷勤,宫本想掺和进去,干扰武野对妻子的亲近,却掺和不进去。
周小鹤将丈夫和武野让到沙发上,给两人泡上茶,让他们边喝茶边聊天,她自己去厨房准备做菜。穿旗袍炒菜显然很不方便,可有武野先生在,她也不好去换上居家服饰。只好穿着旗袍围上围裙,在厨房忙着,看起来很不协调。
宫本本想趁着妻子准备饭菜的时候,他和武野面对面聊些工作上的事,以便让武野多了解自己的想法和能力。
但武野的兴趣似乎只在周小鹤身上,对宫本的话只是应付着。周小鹤去厨房不一会儿,武野说要看看她的手艺,然后起身去了厨房。结果客厅里只剩下宫本,让他很尴尬,同时又对武野不放心,便也跟着进了厨房。
宫本家的厨房在中国的家庭住宅里不算小,但没有西方家庭的厨房那么大。周小鹤平时一个人在厨房忙活,还挺宽敞的,现在一下子多了两个大男人,显得厨房挤挤擦擦的,让周小鹤反而放不开手脚。
周小鹤说:“你们这哪是帮忙?简直是添乱!都出去!”
宫本脸上有些挂不住,说:“你怎么说话?武野先生是我们的客人……”
武野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我们本来就碍事。撒枯拉说得对,我喜欢她的性格。”
周小鹤这么一说,武野只好和宫本一起回到客厅。他俩人虽然是同事,但属于上下级关系,武野是企业的一号人物,宫本是中层副职,在单位里很少打交道,因此并不熟稔。没有周小鹤这个调节剂,两个尚感陌生的大男人坐在一起,显得有些生疏和尴尬。
宫本既希望妻子回到客厅缓和气氛,同时也担心武野对她有更亲密的动作,心里矛盾得很。
宫本没话找话地闲扯了一会儿,他很想把话题转到工作上,不知武野没听明白还是另有想法,只要说到工作就不接他的话茬儿。中国的男人在一起一般比较喜欢聊国家大事,武野是日本人,和他聊这些话题会有很多禁忌,不定哪句话没说好,就会触动武野的神经。现在中日之间民间情绪非常对立,充满了火药味,很容易触雷,最好回避这些话题。
尬聊的滋味很难受,两个男人好容易熬到了周小鹤忙完。中间武野去厨房跟周小鹤说了好几次,要她准备得简单一些,说日本菜的风格精致而简单,他不喜欢中国人聚餐满桌子全是菜,显得粗制烂造不讲究。但晚上的菜谱是事先定好的,东西都买好了,没有不做的道理。
好容易等到周小鹤忙完,她一回到客厅,气氛瞬间暖了起来。她指挥两个男人从客厅的沙发上转移到餐桌旁,又忙着往桌子上端菜倒酒,盛汤盛饭。安排座位时,在矩形餐桌边按常理应该宫本夫妇坐一边,武野坐对面,但武野提议他和宫本面对面坐着,要周小鹤在两人的侧面坐下,占据餐桌的一个短边,像是会议室的主席台位置,武野说这才符合女主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