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大蛤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到了地上,在地上一蹦一跳地追着我。那大蛤蟆像小山一样大,浑身灰不溜秋,身上还有白亮亮的粘液扑楞着,随着它一蹦一跳,那粘液像是透明的铃铛一样在它身上左晃右摆。
我被那股力量吸着往前跑,这个巨大的怪蛤蟆就在后面那么一蹦一跳地追,我当时心里是真的不怕,只觉得这个大蛤蟆跟水里的气蛤蟆一样好玩。
没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追上大人们了,没想到在我扭头往后看的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了我爷那高高大大的影子,挡在了我和这大蛤蟆的中间,我爷还回头扭头看着我,嘴里一直在说着:“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过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听到这个声音传来,心里吓得不行,拼命地往前跑。而在我爷前面的那个大蛤蟆啪地一声就蹦了过来,偌大的身子像山一样压在了爷的身上。
就在我惊得目瞪口呆要大叫出来时,那大蛤蟆跟我爷,都消失了。路两边还是沟满河平的积水,还有浮起在水面吱哇乱叫的各种蛤蟆,而我前面,还是慢慢走着挑着担子的大人们……
父亲是远近有名的木匠。凭着自己过硬的技术,和年轻有力的体魄,父亲还是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就连前院父亲的对头狼子娃对于父亲在木匠方面的贡献,也会撇着嘴,露出豁了的门牙,龇出几个字:“银娃,那木匠活,中!”
其实,狼子娃跟我家,还攀着亲呢。狼子娃的媳妇,我叫做三娘的,姓高,跟我奶的亲戚,我郭伯们是一个村落的。所以当年我三娘嫁过来,听说还是由我奶做媒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狼子娃就跟我父亲,有了认知上的罅隙,就结了仇。可能是我家分到了狼子娃家门前的那块自留地吧。
我父亲有可能在挖沟护地埂时,被狼子娃看到,以为掘了他家院墙外的土,两个人就发生了嘴角摩擦,后来上升为打斗,再后来,两家人就断了来往,即使面对面遇到,也不相互说话这样的地步。
其实狼子娃跟我们,还是五服内的亲属。不过,这样的事情,在农村比比皆是,不要说是什么五服内的亲属,就连亲兄弟最后成为死对头的,也屡见不鲜。
那自留地,起初,父亲经营的相当好。刚开始父亲种棉花跟红薯,收成还挺好。后来,跟中秀商量,种大辣椒,一边可以进城卖钱来当我跟哥俩的学费,一边可以在村子上卖了换点零花钱。
那时,家里的人们,很少有这方面的头脑,吃菜都要去七八里外的街上买。最多也是在自己的棉花地里,穿插着种几棵四季豆。
而这自留地,离我家很近,父亲就到街上买了辣椒苗,拿回来,一棵棵载了,然后把田地垅之间预留好水沟,以便天旱了可以浇水。在父亲精心培育下,那辣椒长得可真是旺,棵棵肥壮,根枝发达。
夏天晌午,太阳火辣辣,我常常吃好午饭,就一个人钻进这辣椒棵里,一边薅里面的杂草,一边逮地垅里的蛐蛐玩。看着那长着两根长长的黑胡须的蛐蛐被我捏在手里,胡乱地动着几个脚相互抓挠的样子,我都感觉好笑。
那蛐蛐都有一个很大的门牙,门牙里面有很锋利的锯齿一样的牙齿,我曾经多次试验,拿一根细草,伸到这大门牙里,随着那蛐蛐左右张合,嚓嚓就把细草切断,后来又试过小树枝,粗点的,切不断,细点的多能被切断。
我可以想像,这些家伙趴到庄稼上猛切,那后果是有多么严重。因为庄稼的根茎,多是很细很嫩的。后来我就顺着地垅,从下往上看那些辣椒杆上支愣的深绿色叶子,看太阳光投在里面的纹路,还有风过处这些叶子排山倒海般的雀跃。
那辣椒枝叶肥硕,绿色的杆子连接处,多会长出一个细骨朵,没几天这些骨朵就会开出小小的白花。没等白花蒂落,那绿盈盈的小辣椒便急急忙忙地窜了出来。
父亲种的是羊角椒,这些辣椒形如羊角,不仅长得长,而且皮厚肉多。这些辣椒,在后来自己吃的时候,才知道不是很辣,比那些朝天椒要柔和很多。
没几天,天就旱了下来,父亲就央了北头的中洋哥过来帮忙给辣椒浇水。事先都做好沟垅的辣椒地里,从机井房那边引过来的井水,凉哇哇地灌了过来。
没一会儿这几条沟垅里便蓄满了水。我匍匐在沟垅里玩得正开心,看到那白亮亮的浪头凶猛地冲过来,我便一下子跑到了地那头。地那头有几棵香椿树,那香椿树的枝叶繁茂,挺拔耸立。
上面亭亭如盖,下面修长葺美。只可惜那时不知道春天里香椿芽可以用来炒鸡蛋吃,现在回想起来,感觉甚是遗憾。
辣椒地头,不知被谁把地垅给扒开了,那水头冲过来没了阻拦,那井水就汹涌着冲到了地头的沟里了。等我看到时,那些地垅里冒出的气泡,已经顺着水龙疯狂地往沟里钻了。
后来我就告诉了父亲,你亲在阳光下扛着大铁锨,顺着地头的土用力挖下去,一大块半干的泥坯子就被挖了起来,然后父亲就把这土块堵在了垅头,那水就被截流了。
没一会儿,沟垅里便蓄满了水,那水千方百计地找地裂缝钻,随着一阵阵气泡的冒出,我好像听到了这些辣椒棵在疯狂地喝着水那欢快的笑声……
晚上地浇完了,父亲从辣椒地里,选了一些辣椒摘好装进长虫皮布袋里拎了回来。妈炒了菜,有辣椒炒鸡蛋,有萝卜大肉片,也有炕老豆腐,还有长豆角炒肉,当然也有大白馍跟利面条。
父母是用来招待帮我们浇地的中洋哥,还叫了李大彪二婶过来陪客。父亲特地从庄西头代销店里买了赊店老酒,跟大家相继喝了好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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