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节的那日,陶君兰进宫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康王妃是和陶君兰一路进宫的——事实上,是康王妃故意约了陶君兰一起进宫。用康王妃的话说:“既都是进宫,不如一起,正好路上也互相可以说说话,做个伴儿。”
康王妃对待陶君兰的态度是有些微妙的。那架势,倒像是康王妃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刘氏这么一号人物,直接将陶君兰当成是了端王妃。不管是态度,还是别的,都无形的将陶君兰的身份抬高了几分。
当然,陶君兰心里明白康王妃为什么会如此。甚至她估摸着康王妃心里觉得如此对她,已经算恩宠和纡尊降贵了。可要她说,她还真不见得稀罕。
若是可以,陶君兰倒是想离康王妃远一些。毕竟,两个本就不怎么相熟的人,非要装作要好相熟的样子,其实挺折磨人的。不过,康王妃的面子,她却是不能驳了的。至少现在是不能,所以只的压着耐心和康王妃干巴巴的找话说。
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陶君兰顿时微微呼了一口气,只觉得人都轻松了几分。
陶君兰是要先去太后那边的——事实上,康王妃也是该先过去给太后请安的,毕竟太后是辈分最高的长辈。不过,皇后毕竟又是康王妃的嫡亲婆婆,自然又和她不同。
而且,康王妃还要帮着皇后操持冬至的一些事情。所以,二人自也就分道扬镳了。
陶君兰到太后宫中的时候,太后正在摆弄一盆刚起了花苞的梅花。
陶君兰行了礼看过去,倒是有些惊讶:“绿色的梅花?”
“可不是稀罕?统共也没培育出几盆,皇帝让人送了一盆过来给我。”太后松开手,让宫女将梅花摆好了,笑着对陶君兰道:“还别说,以往还真没见过这样颜色的。”
陶君兰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笑道:“以往只在书上听说有这样的,却是也没见过。今儿倒是沾了太后的光,长了这个见识。”
“再稀罕也不过是一盆梅花罢了。”太后笑着摇头,有些不大理解的样子:“我倒是不能理解那些花痴,爱花胜过性命的。再则,不过是颜色有些不同罢了,如何就稀罕成了这个样子?”
陶君兰闻言顿时笑了,太后说这话,倒是很直白。当下她也随口道:“不过是各有所爱罢了。至于颜色不同就稀罕这个说法,倒是也和美人相似。颜色越是好的美人,就越是让人心神向往,就越是珍贵。花也如此。”
至于爱花如痴胜过性命的,那到底也是极少数的人罢了。大多数的人,也不过是将之当成是一盆稍微稀罕些的花罢了。就比如太后,比如她。说起来,这样的东西落在他们这样的人手里,倒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今日冬至节,端王府可准备了新鲜羊肉汤?”太后笑问,倒是不再说起那梅花。“今儿御膳房送来的新鲜羊汤,我尝了尝倒是极好。中午让人做了羊肉锅子,你陪我一道用罢。栓儿也可喝点汤吃点肉,对身子极好。今年天冷,羊汤能御寒。”
陶君兰一面笑着替太后剥橙子,一面答道:“庄子上早就送了两头活羊来。专门留着今日熬汤吃肉的。我让人杀了,每个院子分了一块肉,且让她们根据自己口味做去。我倒是不操那个心了。”
太后笑骂一句:“你就懒罢。”
陶君兰嬉笑卖痴撒娇,“众口难调,我又何必去自找麻烦呢?”
“刘氏如何了?”太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来:“眼看就是年边上了,端王府也不能慢待了刘家人,好歹面子上也该遮掩过去。毕竟刘氏还是端王妃呢。”
陶君兰手指一顿:太后忽然说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说了什么?
心思微转之后,她继续剥橙子,然后答道:“年礼节礼都是按照以往王妃定的例子送的,只多不少的。就是冬至,也是让人专门送了一头活羊过去。”东西是没少,可刘氏以往暗地里给的银子和东西,却是没了,想必是因为这个刘家人才觉得不满意?
太后其实也就是提点一句,倒是没想到陶君兰会替自己辩解。微微一怔后,便是皱了眉头:“刘家女眷在外头说的却是端王府薄情寡义,端王宠妾灭妻。”
陶君兰搁下了剥了一半的橙子,蹙眉不言了。这些话,她自然是没听过的,至于辩解也是无从辩解起。很显然,刘家人这是在针对她的意思。
“刘氏被禁足,名存实亡,刘家人不满意也是正常,不过你却是更要想法子堵住他们的嘴才是。端王如今的名声好不容易才挣回来,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儿没了。”太后却也不甚在意陶君兰的委屈,只如此言道。
陶君兰心头微叹了一口气,倒是也不怎么在意太后的态度,只低声应了:“我知道了。回去之后,我会请刘夫人过府一叙。若是她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做得不周到的,也好弥补一二。”
太后夸赞一句:“你能这般懂事便是再好不过。”
陶君兰一笑置之,将橙子仔细剥完又分成一瓣一瓣的,放在白玛瑙银盘里,放在太后跟前。
太后却是摇头:“这个有些酸,吃了倒牙,我却是受不住。还是留给栓儿吃罢。他倒是喜欢吃这个。”当下吩咐张嬷嬷去将栓儿抱过来。
栓儿过来见了母亲,又有剥好的橙子吃,倒是欢喜得跟什么似得。趴在陶君兰腿上,乖乖张大嘴巴等着陶君兰喂。
吃了小半个橙子后,陶君兰怕再吃就该吃不下饭了,便是没再给栓儿,叫人收了起来。栓儿还有些不乐意,扒着宫女的裙子不许将盘子端走。最后还是陶君兰笑着跟栓儿说起肚子里弟弟妹妹会笑话,栓儿这才作罢了。
栓儿贴在她肚子上,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来问陶君兰:“有了弟弟,娘就不要我了?”
陶君兰错愕的看着栓儿,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绪,尽量和颜悦色问道:“谁告诉你的这话?”
再瞧太后,脸色已经是铁青了,目光凌厉的一扫周奶娘。
周奶娘是知道事情严重的,当下被太后一看,顿时腿上一软忙就跪下了,连忙磕头发誓:“这话绝不是奴婢说的!奴婢如何敢在栓儿跟前说这样的话?!”
栓儿看向周奶娘,面上露出迷惑的神色。大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奶娘会是这样一幅样子。
栓儿有些害怕的往陶君兰怀里挤了挤。整个人都贴在了她的肚子上,许是感觉到了外力挤压,肚子里那个也是动了一动。
栓儿立刻就感觉到了,也顾不上害怕了,惊奇道:“他动了!”叫完之后,他便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陶君兰的肚子看,神色所不出的敬畏。
陶君兰将栓儿揽着,勉强笑了笑:“他听见你说的这个话,肯定生气了。纵然有了弟弟,娘又怎么会不要你?”
栓儿抿着嘴不说话了。
陶君兰继续循循诱导:“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栓儿却是迟疑着不肯说。
陶君兰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只得看向周奶娘。
周奶娘见太后和陶君兰都盯着她看,顿时更加惶恐,连声音都带着颤了:“奴婢真不知道此事!这话真不是奴婢在栓儿跟前说的!”
太后徐徐开口,声音带着沉沉怒气:“纵不是你说的。可你却是栓儿的奶娘,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要你何用?”
周奶娘顿时不敢再辩解,只一味磕头。
陶君兰看了一眼太后,觉得太后是多少有点儿羞恼的意思——毕竟,这是寿康宫。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出现了这种事情,太后的面子上,也是多少有点儿过不去的。
不过,和栓儿说这番话的人,的确是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又或者是和人私下议论被栓儿听去了,也又可能是故意给栓儿灌输了这个想法。若是前一种到底是要好些,可若是后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