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戎笑着不说话。
独孤蝉衣眼神闪了闪,“还是说,赵先生你就是在书楼上修史的先生……”
她语气不自觉的柔缓了些。
赵戎听在耳里,不置可否,挽起袖子,修长的食指指了指独孤蝉衣手上的史书,“娘娘收好,好像是本风俗的地理游记,勿要再弄混送错了。”
嘴里边说,他边抬步,与这位一身雪白裘衣的大离太后擦肩而过。
赵戎走出亭子,左手抓按在鲜血淋漓的右臂伤口处,他站在台阶上四望了下。
下一秒,他朝亭外不远的温泉走去。
“娘娘,在下处理一下伤口,等会儿我先离开广寒宫,外人问起,我就说是在宫内迷路了,并没有遇见娘娘……”
“娘娘也等我走了会儿后,再唤下人。”
年轻儒生身后的亭内,绝美未亡人静默不语,微微歪头,注视着年轻儒生忙碌的背影,眼神莫名……
赵戎笑了笑,没回头。
他特意挑了离泉眼很近的温泉上游,蹲在岸边,掬水清洗。
过了片刻,便将身上的血污大致洗净。
这处位于深宫的天然温泉,似乎有着某种奇效,亦或是其中被添加了某些药材灵物,竟有些止血愈伤的奇效。
赵戎点头,便处理着伤口,便闲聊似的朗声随口道:
“对了,娘娘,在下还有件事。小陛下纯孝,也敬慕师道,当真是极好的皇帝,只是年幼,正处于贪玩的年龄……
“在下觉得一味的压制也不太好,赏罚也要适当,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大离万千子民名义上的皇帝,娘娘动不动就让他罚跪,有些不妥,嗯,不说什么颜面,毕竟娘娘为母,让小陛下跪,理所当然,但是终究也要照顾一下人君的心气……”
亭内,独孤蝉衣将史书收起,抬眸瞧着不远处岸边蹲着的那个年轻儒生背影。
他语气轻快,低头处理着伤口,动作干净利索,此时言语带笑,像是和她聊家常似的……
绝美的未亡人微微皱眉。
她娇躯上被他触碰后的部位泛起的鸡皮疙瘩,与她一直努力忍着的恶心感,似乎…好像…都没有之前那么重了……
独孤蝉衣捂着雪裘,安静了会儿。
“行,那就不让阙儿跪了。不过,赵大先生,您不是不想当阙儿的师长先生吗,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她垂眸。
赵戎动作不顿,依旧自顾自的清洗着,此刻摇摇头:
“两码事。就像此时此地,在下和娘娘坦诚相见,没有什么帘幕的遮拦,说话亦是坦白无顾忌。”
“但是等会儿一旦离开了这处园林,在人前,娘娘再与在下相见,那便又是珠帘与纱面重重,男女大防,君臣有别了,在下亦是要举止守礼……”
“有些事情,都是要区分开的,一码归一码。不过娘娘也可以理解为在下矫情,喜欢多管闲事,哈哈……嘶……”
赵戎笑了笑,一时没注意,动作扯到了伤口,旋即变脸吸气。
“哼。”
在人前地位尊贵的未亡人轻哼一声,看见那岸边儒生的滑稽动作,她嘴角微微弯了下,只不过刹那间又压了下去。
独孤蝉衣面无表情道催促道:“赵先生快些,时候不找了,你再不出去,就要惹起怀疑了,坏哀家清誉。”
赵戎点点头,动作加快,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独孤蝉衣的方向,眯眼问道:
“娘娘应当很爱先帝吧,将清誉礼仪看的非常之重。”
独孤蝉衣冷下脸,没回答,轻呵反问道:
“天地君亲师,君君臣臣,夫夫妇妇,父父子子……尊卑长幼,皆人伦常纲,乃皇权基石……”
“你们儒生不正是推崇这些礼的吗?要求帝王之家带头模范,哀家与陛下做的难道不符合你们儒家门生们的心意吗?”
她嗓音清脆如黄莺,然而语气越说越冷。
反唇相讥。
“赵大先生你倒好,反来问哀家为何如此重礼。呵,真是……”
这位绝美未亡人话语顿住,后面好像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赵戎瞧了眼她表情。
“娘娘是想说在下滑天下之大稽,还是说在下身为儒生虚伪?”
“呵,哀家可不敢说这些无礼之话,也不敢质疑圣人,赵先生可别乱说。”
独孤蝉衣抬起下巴,把侧颜甩给某人,仰首眯眼瞧着亭外的秋空。
蹲在岸边的年轻儒生点了点头。
“不管是大礼小礼,本身都是没错的,我辈儒生推行礼教,最开始的初衷也是好的,但是礼,终究只是形式上的,我儒家的古今先贤想要借助礼来实现的,是背后真正的人伦常纲,是忠,孝,仁,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