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幽容亦是旁若无人的继续写字,只是某一刻,垂落秀发遮掩的唇角,轻轻翘起。
当朱幽容直起腰肢,准备沾墨,赵戎两指将墨砚轻轻前推,递到她手旁的便捷处。
每回她抬手欲要换毫锥,旁边也会恰到好处的贴心递来一只甚合朱幽容心意的毫锥。
二人动作安静且默契。
没有丝毫言语与眼神交换,但是却配合十分默契。
宛若神交。
某个儒衫女子早已某种意义上众叛亲离,繁华散尽,孑然一身。
她举目四望,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连身旁最亲密的弟子与书童都是只跟随却不理解她,只能孤独的掌灯夜行。
对于朱幽容而言,眼下这虽平平无奇却安静伴她书写的年轻儒生,是从茫茫过客、碌碌行人中真正走到她身边的唯一知己。
有乍见之欢,也有久伴之安。
莫名的契合。
难言欢喜。
此时此刻,朱幽容似是心生所感,捉笔的手腕一转,在一张白纸上泼墨。
字姿微瘦而含劲力。
只是她笔锋转到半途,本该继续笔走龙蛇,却突然戛然而止了,玉手顿停。
儒衫女子轻蹙蛾眉,似是对字不满意,像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纸上独留一行笔墨未干的半残句:
若有知音见采。
她缓缓起身,捏着笔,无声后退了一步。
一旁静静旁观的赵戎,刹那间,直接上前一步,接过了朱幽容玉手上的毛笔,毫不犹豫的挽袖落笔。
直接一笔到底,笔势倾泻而下,补全了半句残诗。
朱幽容定睛看去,只见纸上他的字,字姿同样微瘦含劲,然而与她不同,竟是蕴有骨力,若霜林无叶,瀑水进飞,让人眼前一亮: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儒衫女子俏立桌前,一边嫣笑着欣赏轻念诗词,一边目光灼灼的揣摩后六个字的笔风笔势。
年轻儒生若无其事朝一旁走去,将毛笔递换给去。
朱幽容欢喜的为他接笔,抬手将嘴畔的秀发,撩到了会耳后,拿着毛笔去重新沾墨,没有什么感谢夸奖之词,因为二人似乎实在是太熟,相处默契。
此时朱幽容短暂歇笔,才开口出声,打破了沉默。
“这趟回书院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
“没有。”赵戎摇头。
“你上午走前不是说要去办要事吗,没去找孟正君?难道她不在学馆?前几天还遇到她了。”
年轻儒生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在的。我来这儿之前,已经去找司礼堂找过她了……这件事情办完了再来的。”赵戎顿了顿,没再细说刚刚中途去学墨池馆办的事情,而是轻声道:
“不过,此次回来,出了这公事外,其实还有一件……私事。”
“哦。什么事。”
“正冠井井水。你这儿还有吗,我再去些……有些用处。”某人开门见山。
“有的。”儒衫女子颔首,动作不停,平平淡淡道:“知道你一直需要,已经备了三杯的量了。”
“行。”他话语顿了顿,“谢啦。”
“客气。”
她轻摇头,放下笔,取出三支竹筒,递给了赵戎,后者小心接过,妥善收拾好了。
“那个……这井水对你很重要?”
赵戎安静片刻,“嗯。”
“懂了。”朱幽容唇角浅弯,话题揭过,没再多问一个字。
赵戎拍了拍袖子,轻吐一口气,此趟返回书院,一公一私两件事终于办完,老天保佑还险之又险的渡过了修罗场,此行算是基本大圆满了。
此事,花圃桌前的他,思绪又忍不住飞向了大离,特别是前几天在寒京发生的那些促成他昨日连夜返回的事情……
赵戎心思略重,欲要告辞,刚要抬腿,朱幽容忽然出声:
“她是狐女?”
赵戎一顿,点头。
儒衫女子安静了会儿,动作娴熟的毛笔挂会笔架,整了整落有兰花瓣的书案,再道:
“她很钟意你。”
赵戎一笑,看了眼远处正目不转睛瞧着他们的小狐妖,停下脚步。
“何以见得?”
朱幽容垂下眼帘,似乎是在看着桌上那句‘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的诗句,此时她轻声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