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窝山下,一名留着长须白发的老者和王三胖领路,几十个村民跟在后面,乱哄哄的往山上走,王三胖的四个儿子也混在其中。
老者名为马良,是山下村子的村长,他眯虚着眼,看着山腰处的道观,内心忐忑的问道:“三胖,这次你确有真凭实据?不要到最后又是咱赔礼道歉,被灰溜溜的轰下山。”
马良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些年他们劳师动众,上山评理不下十余次了,可每次都被道非颠倒是非,说的哑口无言。嘴上不占理,道观又被山泉镇看重,这让山下村民拿道观一点办法也没有。
王三胖自信满满的拍着胸口:“马叔你放心,昨晚道观两个弟子来我家偷东西,被我亲眼看见,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他们狡辩。只要我们抓住这个把柄不放,等把事情闹大了,就能以此为借口,把那可恶的三师徒赶出老窝山,从此以后大家伙也能落个太平清净。”
“最好能像你说的,要不然……”
马良长叹口气,想要再说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显然他不看好王三胖的保证。
来到太虚观门前的空地,面对紧闭的大门,村民都停了下来,他们互相推诿着,谁也不愿意前去敲门。按照以往的惯例,上山评理第一个敲门的,第二天家里多多少少都会发生点什么。
“铁牛,你去。”
“凭啥是我,我才不去,你们爱谁谁去。”
“王二婶,听说前些日子你家鸡被偷了,你也是受害者,你去叫门。”
“赵秃子,你好歹是个男人,一大老爷们儿不敢去让我一个女人去,瞧你那点出息,八成是你家祖坟没埋正,不然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软骨头。”
“谁是软骨头,王二婶你说话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老娘说话就这样,咋了。哟呵,拳头都握起了,还想动手不成,老娘就站在这里,是男人就冲老娘胸口上来,使劲拍这里。”
“我说马村长,这次是你发动大家伙来的,敲门还是你老去吧。”
“上一次就是我敲的,结果第二天放家里的棺材板都不见了,你们还好意思让我去?”
还未见到人,村民在道观外就乱做一团,有几个脾气暴躁的还发生口角,照这样发展下去,不用道非出面,他们就会因意见不和而土崩瓦解。
村民们各说各的,越吵越也厉害,村长马良是个老好人,安抚了这个又跑去劝说那个,但还是稳不住局势,眼见大家伙乱乱哄哄的快要失控,这时吱呀一声,道观的门打开了。
所有人安静下来,目光顺着大门看过去,只见道非整理好衣冠,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唐诺和赵小虎紧随其后。
面对道观外聚集的众人,道非不卑不亢,热情的问候道:“马村长,好久不见,这次召集大家伙来贫道寒舍,不知所谓何事,如果有什么用得着贫道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咳咳”马良清清嗓子,“道观主客气了,这次上山来,主要是三胖有事找观主,说什么需要有人做个见证,所以我才让大家伙陪同走一趟。”
用手指着一旁的王三胖,马良混迹多年,也是老人成精,他不愿意正面得罪道非,索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王三胖。
王三胖不以为然,憨头憨脑的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将昨晚偷羊的事说开,可却被道非抢先了一步。
“原来是王大哥找贫道,那肯定是为昨天你家四子和小徒斗殴之事,虽然小徒被打的满身是伤,不过这也只是小孩子间闹矛盾,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为了这样的小事,还特意把大家伙都叫上山来。”
听到道非的话,在所有人目光还没注视到自己之前,唐诺立即变得有气无力,半扶半靠在赵小虎身上。待众人看向他时,只见他脸上浮肿淤青,气息低迷,一副确实伤的不轻的模样。
人群中只有王二柱知道,唐诺是在装病,但他不敢去揭发,主要是唐诺手里有他签字的借据,要是揭穿唐诺,借据的事肯定会被抖出来,到时候王二柱就是有一百张嘴,也别想把事情说清楚。况且以王三胖那火爆脾气,若是知道王二柱敢参与赌博,无论真假,回去后迎接他的,必然是铿锵有力的耳光和振聋发聩的咆哮,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
事情一来就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这让马良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用质疑的目光看着王三胖。
“这是怎么回事?”
殴打唐诺这件事是王二柱四人私下商议的,王三胖并不知情,被马良一问,他也一头雾水,只有铁着脸朝人群中喊道:“你们四个兔崽子都干了什么,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王二柱四人相互对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走到人群前。
“愣着干啥,还不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清楚!”王三胖又是一声怒喝。
吞吐了半天,最后还是王大柱开了口:“阿爹,事情是这样的,老二和二妞已有婚约,可道观这小子一天到晚还去纠缠二妞,老二气不过,所以才叫上我们兄弟几个给了他一个教训。”
听了这话,王三胖气得直哆嗦,指着几人的鼻子骂道:“你们几个畜生,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原本是来告人的,这下倒好,事还没说反被人告了一状,而且还当着乡里乡亲这么多人的面。
眼见人群中不少人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王三胖这心里憋屈的啊,恨不得上前抡圆了手掌,当面给四个儿子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一时间场面的气氛有些尴尬,马良赶紧前来打个圆场:“我说三胖啊,事情既然已经成了这样,你再生气也于事无补,眼下还是和道观主好好协商,把事情给解决了,观主乃修道成仙之人,大度海涵,是不会在这件小事上和你多计较什么。”
“贫道不是都说了么,这只是小孩子间闹矛盾,王大哥不用放在心上。况且小徒伤势并不严重,昨天上了药躺了一晚,今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脸上的淤青和浮肿也消散了大半,估摸再过些时日就可痊愈,所以还请不必自责。”走到王三胖面前,道非开口说道。
道非如此一说,既表现出了自己的大度,也委婉的指出唐诺伤势不轻,当着所有人的面,这种不占理的事王三胖要是没有点表示,往后肯定会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村里人不重名不重利,唯把门户面子问题看的最重,王三胖心里恨的牙痒痒,在大家伙的注视下,他只能心疼的拿出些碎银子,恭恭敬敬的递到道非手里。
“道观主,这次的确是我家几个小子不对,这些银子算赔做爱徒的医药费,等我回去定将严加管教这四个兔崽子。”王三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王大哥你这是干嘛,贫道说了,这只是孩子间闹着玩,当着大家的面,你我把误会澄清就完事了,你看这钱不钱的多见外。”道非大义凛然,把王三胖握着银两的手推了回去。
“观主,这事是我家几个孩子不对,这钱你必须得收下。”王三胖笑着恳求道。
道非再一次拒绝,几次三番后,最后盛情难却,他只得很难为情的把钱收下。至于来山上的目的,揭发唐诺和赵小虎偷羊的事,事情演变到这里,王三胖自然不敢再提,因为在道非先告一状的情况下,他的说辞完全站不住脚。
试想唐诺白天才被打的下不了床,晚上居然就跑去偷东西,这在谁看来,都会当成王三胖为了淡化四个儿子打人的事,而故意栽赃编撰的借口。况且昨天晚上天太黑,他也没看到贼人的正脸,心里也发虚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事情到了这里,马良一声叹息,抓道观把柄的事只得偃旗息鼓,他和道非寒暄问候几句后,借故家里有事,又一次带着人灰溜溜的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