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手插进雪地里,已经被冻得麻木。
秦师傅一直在用戒尺,抽打着动作不合格的人。
“小九子,你怎么回事儿?这腰塌成这样,是要躺下睡一觉不成?”秦师傅严厉呵斥着距离我不远处的小九子,“像许冠玉一样,都给我拱到高高的!”
小九子,就在我的旁边。
秦师傅用手,使劲地向里掰着他的腰。
小九子嘴唇冷得哆嗦,声音都发着颤:“师傅我不行了您饶了我吧!”
“哼,我饶了你,戏台下边儿那些客官,会饶了你吗?”
“啊!!”
“嘎嘣!!”
我听见自己的左耳边,响起小九子凄厉的惨叫声,还有巨大的骨裂声,浑身吓得一激灵。
然后,小九子像软掉的麻绳一样,身子一歪,恰好瘫倒在我的左眼下。
我看见他口吐着白沫,脸部肌肉抽搐的样子,心里产生了巨大的阴影。
“死没死?没死就继续!”秦师傅踢了一脚小林子,像踢一只濒死的狗。
我眼睁睁看着小林子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彩
秦师傅又踹了一脚:“真死了?真晦气,看来是天生吃不了戏饭!”
他将小林子的尸体,踢到了一旁的雪地里。
“这就是以前不好好练功的下场!年龄越大,骨头越硬,越上不了台面!”秦师傅拍着戒尺。
所有孩子们都吓得要哭了,一个个憋着愈演愈烈的恐惧。
秦师傅挨个地看着,最后,在我面前站定。
我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上下牙齿打战。
“把你的双手,再向双脚去够一点儿。”秦师傅沉声。
我心里猛地一颤,赶紧照他说的去做。
秦师傅却依旧不满意,将戒尺朝我的大腿上抽打过来:“手再往里点儿!”
“唔”
痛意像剪刀一样,直冲我的天灵盖,痛得我上牙膛都在发麻!
“哼,我愿意打你,是看你是块好料子,就是把你疼死,也要给我忍着,不许说一个痛字!”
我用牙齿咬住嘴唇,将嘴唇都咬出了血,硬生生地将痛意熬过去。
忍耐了半个时辰。
当下腰结束时,我好像感觉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现在,你们一个个背《白蛇传》的戏词给我听,挨个过筛子!”
我偷偷地看了眼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在雪堆旁边的小林子。
他维持翻着白眼的表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身体扭成一个极其怪异、好像人不能扭成的姿势
“看什么看!你们也想变成他那样儿?”
我惊悚地收回眼睛,
之后,我们按照年龄大小,排成了一队,我恰好是第四个。
第一个是小福子。
看得出小福子背地里下了不少苦功,口条十分伶俐,背得又顺畅,不过三四分钟,就将全部戏词背了下来。
秦师傅满意地点点头。
小福子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可随即,秦师傅语气中又很是遗憾:“你什么都好,就是个子矮,如果过几年再不长,旦角是肯定扮不了,就只能扮一些极偏的丑角了。”
小福子明明是我们中年龄最长的,个子却越来越不长了,也不知是不是应了几年前他的那句话?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他说“撒谎的人不长个子”。
小福子的脸立刻耷拉下来,甚至带有了一丝哭腔:“师傅,我一定能长个子的,我一定要成角儿。”
秦师傅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想再看见他:“得了得了,这个跟我说没用,得看老天给不给你面子。”
小福子落寞地离开了,离开前,羡慕又嫉恨地瞥了我一眼。
我沉默没有说话。
之后的两个孩子,背得都有些磕巴,秦师傅就叫他们伸出右手,打手板。
虽然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听着戒尺割开风的声音,我们还是瑟缩了好几下。
到我时,我尽量抑制住恐惧,背起戏词来。
“休管风雨且缠绵,坚贞越过神与仙,今生誓做多情客,情海胜过法海宽”
秦师傅一边听,一边满意点头:“不错。”
“哭坏了白素贞你的妻”
但是我背到一处,却突然卡了壳。
秦师傅的眼睛一下子像蛇一样,将我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