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走出门,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街道。
在他出门后,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那条依然在枯萎的舌头。
路上,许多行人们在走着。
他们步履匆匆,有的夹着公文包,有的背着书包,似乎是去上班或者上学。
晨露和雾霭笼罩着他们。
早餐店里,有蒸笼里的包子和炊烟升起,树荫下,还有散步的中年人。
可是生活的气息,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祥和。
因为,他们都没有嘴巴。
他只能在他们的嘴巴上,看到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他们转头看他,嘴巴的马赛克上,有黑色的款冬花绽放出来,眼里布满了嘲弄和讥讽,看着他残缺的左臂,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
异样的目光,像针刺一样,在他的心口盘旋。
又像浓硫酸,腐蚀着他的理智。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可为什么,那些刺耳的话,都向他倾盆而来了呢?
明明他们没有嘴巴,可为什么,那些凶恶的乱语,让他眼睛濡湿?
他看到远处有一条江水,江水被护栏挡住,很湍急,像逝去的生命。
晨光熹微,冷冷的,在他骨髓里穿梭,穿针引线,一点一点地,戳刺着。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跑到了江边的栏杆旁边。
强烈的自毁情绪,像暴风雪一样席卷着他。
他开始妄想,纵身跳进江水里,洗去一身疲倦的尘埃。
就这样吧,活着也是一滩烂泥。
就这样吧,还有谁会在乎他呢?
也许,他本就是江水里的一具尸首。
所有活着的人,都像厌恶街边一块黏痰,街角一块烟灰一样厌恶他。
这个坏掉了的世界。
这个腐朽着的、却还可耻而骄傲地运转着的世界。
没有人天生是勇者,他的勇气已经耗尽了。
死去,会是新生吗?
死状,只是迷惑吧。
他张开双臂,余光看到冷漠旁观着的人们。
他们在说:快跳啊!是不是没种?
他们在说:跳啊!快跳!
他们在说:快死啊!可以给我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丝乐趣!
他的身体倾斜了30度。
他看到,江里血染的漂浮着的尸首。
而后,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被人从后背抱住了,被紧紧地用有力的双臂箍住腰。
紧紧的。
他能感受到,身后的人在剧烈地颤抖。
“请活下来。”
“别跳。”
他回过头,眼睛也是灰色,蒙着沉重的雾霭。
他看到一个穿橙色衣服的消防员,嘴巴中有白色薰衣草绽放,坚毅的脸庞充满悲伤。
他看了他许久,道了声谢,远离了江边。
再看向那里,那人已经不在了。
舌头,已经枯萎了二分之一。
他逆着人流,无视那些伤人的话语,继续前进。
报社在哪里?
难道,就隐藏在一些店面之中吗?
他走进一个早餐店,一眼看见厨房在制作油炸糕。
油锅里,一条新鲜的手臂,在里面翻滚,溃烂的皮肤混着被炸酥的骨头渣滓。
他逃离早餐店,继续逆着人流走。
无数人擦过他的肩膀,却无人与他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