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李富贵家的穿戴一新,裤子上的折痕清晰明了,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为了请安特意打扮过的,她恭恭敬敬的站在案桌前面,低垂着头,只看得到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喘,第一次觉得时间这般漫长难熬。
以前怎么没觉得世子爷这般威严逼人?
原本她是来给世子爷请安的,毕竟世子爷问起牛乳的事情,谁知道这话题就绕到了姜瑜身上,她就把姜瑜定亲的事情说了。
那之后世子爷突然就不说话了,李富贵家的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姜瑜虽然离开了王府,但毕竟是曾经的世子妃,是世子爷的枕边人,突然要嫁给旁人,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好在外面大丫鬟文茹送了夜宵进来,倒是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但是文茹显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喏喏的说道,“这是世子爷点的薄皮虾仁馄饨。”
林泊之冷着脸,摆了摆手说道,“都退下去吧。”
文茹不敢说话,又重新端起黑漆海棠花暗纹的托盘来,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李富贵家的也如临大赦,赶忙跟着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文茹看到外面居然飘起了雪花,只觉得寒风直面吹来,她冷的打了一个哆嗦,吸了吸鼻子,说道,“李婶,您到底跟世子爷说了什么?”
李富贵家的为了让身形看着苗条,穿的比较单薄,毕竟不想让世子爷的觉得她胖的像驴一般的,碍了世子爷的眼,但是这会儿风一吹,冷的她吸了一口凉气,却也精神了许多,扫去了刚才的紧张,“就是世子爷问题夫人的……姜氏的事情。”
李富贵家的说完才发现,姜瑜已经不是少夫人了,不能再这么喊了,马上就改了口。
“姜氏不是离开王府了,难道还想回来吗?”文茹说道这里忍不住带着几分怜惜和同情,“世子爷连放妻书都写了,怎么可能让她回来,哎,当时我就说不应该那么冲动,她一个弱女子,出身又不好,离开了王府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文茹还挺喜欢这位姜瑜这位世子妃的,虽然行事严谨,但是也公正干练,在她下面做事不必要阿谀奉承,只需要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
李富贵家的原来也挺同情姜瑜的,觉得她放着王府不住,非要和离,颇有些不识抬举了意味了,但是想起那天在姜家看到的姜瑜,穿着一件藕荷色的锦缎窄袖小袄,头发松垮垮的扎了个圆鬓,两鬓边上的细碎刘海柔软的随着风轻轻晃动,她神态轻松,目光澄清,明媚如春风一般的。
她好像过的挺好呀?
“不是她想回来而是她定了亲事。”
“什么?”文茹吃惊的差点把手中的托盘丢在了地上,好在她马上就稳住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李婶,你说的可是真的?这……谁肯娶她?”
在世人的眼中,寡妇都不应该再嫁,毕竟好女不嫁二夫,所以很难找个好婆家,一般都是嫁给比自己大上许多的男子当填房,至于姜瑜这般和离的,比起寡妇还难找婆家。
“难道要给个老头子当填房不成?这才回去多久,她家里人这般容不下去她?”
林富贵家摇摇头,说道,“是嫁给杜家大郎,正是姜氏的表哥。”
文茹也是临安人,自然也熟知临安人脉,说道,“这个表哥不会是那个十三岁就中了秀才的杜家大郎吧?”
“就是他。”
文茹可还记得,自己无意中见过杜颢玉一面,他当时穿的很潦草,粗麻短褐,穿着草鞋,但是行止洒脱优雅,生的眉眼精致,她看了一眼就红了脸,只觉得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人,就算是粗麻也挡不住其光芒,当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个人觉得不敢置信,另一个人也觉得后面的变故有些匪夷所思,正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雪越下愈大,李富贵家的冻的跺了跺脚,说道,“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文茹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李富贵家的一起往外走,却说道,“李婶你不用担心,那嘉兰郡主已经还俗了,就等着咱们世子爷册封仪式结束之后去提亲呢,嘉兰郡主可是顶尖的人物,才貌俱全,世子爷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了。”
李富贵家觉得也是,世子爷今日生气大抵就是不想看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女人嫁给旁人吧?不过以后等着娶了嘉兰郡主,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哪里还会想起曾经的糟糠之妻。
两个人一同回了屋里。
雪下了好几日,冷的叫人打哆嗦,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哈气,整个京城白茫茫的一片。
从那天开始,李富贵家的就发现,世子爷一直都冷冷的,叫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临安也下起了雪,外面鹅毛大雪,落在地上不久就化成了水,铺着青石板的地面湿漉漉的,异常寒冷。
屋内点了火盆,倒也不冷,但却不如火坑,姜瑜对着母亲说道,“娘,等着开春,喊几个泥瓦匠过来,在这里砌上火炕,等着烧了炕,整个屋里就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杜氏听了倒是十分的期待,只是看着姜瑜在绣女红,绣花绷子上是红色的盖头,上面鸳鸯戏水的图案已经成型了,颜色鲜活,细致入微,绣的叫人眼前一亮,非常出众。
她颇有些不舍的说道,“傻孩子,那时候你就不在家里了。”
虽然说一直想要让姜瑜嫁到杜家去,这样她也没有了后顾之忧,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无人看顾姜瑜,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但是等着这婚事真的定下来,婚期也安排好了,随着这日子越发接近,心里就越发的不舍了。
姜瑜一愣,停下绣花的手,往外看了一眼,外面飘雪雪,只是临安地处南方,鲜少有雪成型,落地就化了,不像是京城,姜瑜犹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一次,那雪厚的踩在上面都咯吱咯吱的响,非常的好玩。
她想要去尚宫局的事情,估摸着就这样没有后续了。
姜瑜还记得,那天李富贵家的过来,她突然就意识到,只要她还在杜家,按照周王妃的性子,只管遇到了事情就会无所顾忌的喊她过去问话。
她离开王府就是想过点自己的生活,怎么能又被周王妃搅乱?
当时母亲满目的期盼,她就鬼使神差的点头了,这件事本就是水到渠成,大表哥也好,大舅舅和舅娘,甚至是外祖父也都是认可的事情,自然就很顺利的成了。
两家聚在一起,选了个黄道吉日,恰好月底是个好日子,就选了这一天纳彩,按照周氏的话两个人都不是头婚,但却不能草率的办了。
姜瑜这几日就开始绣嫁妆了,因为婚期定在明年初,所以时间紧迫,绣出整套嫁妆却是不可能了,但是可以绣个盖头出来。
看到姜瑜有些迟疑的表情,杜氏还当姜瑜是舍不得他们,怪自己刚才不该说这些叫人伤心的话,说道,“这次是嫁到你大舅舅家里去,以后有个什么事,只管跟舅娘说一声就能回来了,莫要担心。”随即又道,“冯家那边想等着你弟弟下场之后就把事情办了,到时候家里也多个人陪我了。”
姜瑜的弟弟姜宴和冯家的三小姐定了婚事,就等着年龄到了成亲,明年姜瑜的弟弟就十七,而冯三小姐则是十五,倒也刚好合适了。
姜瑜也担心母亲一个人,正好有弟媳嫁了进来,要是顺利,后年母亲就可以抱上孙子,家里也热闹起来了,倒也让她放心了,但就是这般,心里还是不舍得。
虽然在王府的日子不算难捱,但是又怎么能比家中相比,她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撒娇的说道,“母亲,您有了儿媳妇,是不是就忘了女儿了?”
杜氏哭笑不得,姜瑜的话一下子就冲散了她的顾虑,忍不住摸了摸姜瑜的头,说道,“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的。”
杜氏话虽然这般说,但大抵是怕姜瑜多想,给冯三小姐定首饰的时候也同样定了同样一份的给她,说道,“在娘的心里,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就算嫁出去了也是娘的心头肉。”
天气越来越冷了,空气里有了炮竹的火药味,许多人家里开始杀猪做肉肠,烤熏肉,熏鸭,还有人趁着过年要把婚事办了,整个里临安城都显得热闹非常。
不过真正叫人高兴的是周王世子林泊之被册封为太子的事情,这一天,皇帝显然十分高兴,大赦了天下,又放了几日的沐休,许多官员们都可以家中休息,如此还不够,开了粥铺,救济穷人。
因为林泊之是临安人,这让临安人觉得颇为长脸,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至于平日里十分冷清的周王府,如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自是不必说了。
周王妃却是不喜欢应酬,基本都给回绝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