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收入20石，再加上行粮，恐怕养活不了全家人吧？那你们还有其他收入吗？你们吴千户之前有没有透露过，他是否有办法增加士兵的收入？”
王哲努力回忆了一下，才说：“没听吴千户说过。”他又接着说：“士兵在农闲之时都会去找些事情来做，赚点钱来补贴家用。”
“那不会影响到日常训练吗？”
“训练？”王哲似乎显得很惊讶：“大人，我们平时一般是不训练的。”
“不训练？”这下轮到陈燚煐惊讶了，他不明白王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随口问道：“什么意思？”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是不需要训练的，只是士兵愿意的话可以自己校场训练，卑职也经常自己去校场训练，但对士兵没有强求。”
王哲的话很平静，陈燚煐的心却起了波澜。卫所的士兵虽然需要屯田，但终究是士兵，战争之时都要披挂上阵的。平常不训练，武功废了，战争又突如其来，那岂不是灭顶之灾？陈燚煐是了解京卫的，京卫除了农忙季节后，农闲之时都有训练计划。还有一点是，陈燚煐昨日和宁府守备都指挥李震谈过，李震可不是这么说的。
想到这些，陈燚煐的心中极为恼火：“不训练怎么行？你们都是朝廷培养的士兵，要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平时不流汗，战时多流血，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王哲听到陈燚煐生气了，连忙站了起来，在陈燚煐面前低头抱拳，摆出一副听领导批评指示的神情。陈燚煐的声音有点高，竟引来一些士兵的注意，士兵们都转头看过来，现场变得安静起来。
他看到士兵们都看过来，觉得有些尴尬，赶紧对士兵们说：“我只是与王哲闲聊，大家不要在意，你们接着玩……不要管我们。”他有意自称“我”，就是不希望太士兵们有压力。果然，士兵们听了他的话，又开始玩闹起来。
陈燚煐这才对王哲说：“你太拘束了，现在只是闲聊而已，坐下吧。”看到王哲一时没有动作，他又一把拉了一下王哲，两人一起坐下。
“按朝廷的规定，你们宁泰千户所十二月到来年五月是不需要训练的，六月到八月每三天训一天，八月到十一月，每旬日训九天。你们千户所不按朝廷规定训练，肯定是有原因的吧？”宁泰千户所的训练安排是李震告诉他的，他却觉得不好说出李震的名字。
王哲蠕了蠕嘴巴，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又低下了头，显然是心有顾虑。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说的，今天咱俩的话也会保密。”陈燚煐接着劝王哲。
王哲这才慢慢地放下戒心：“大人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擦这柄枪吗？”说着，王哲又摸了一下放在旁边的长枪。
“为什么？不是因为你爱护这柄长枪吗？”陈燚煐随口发问。
“我们千户所的兵器不足，每次用了之后，我都会认真擦拭，注意保养。这长枪长期不保养的话，会慢慢生锈。士兵们平时不愿意去训练，并不是他们懒，而是他们担心在训练的过程中兵器会有损坏，到时就没有兵器用了，这兵器是没有补充的，宝贵得很。”
陈燚煐听了这话竟目瞪口呆，他从来没听过士兵害怕损坏兵器就不去训练的，这理由听着有些荒谬。
“怕兵器损坏？这个理由还真是……朝廷不是会每年下发兵器的吗？”
“朝廷几年前是每年都会发一些兵器，只是从三年前开始就不再有了，我们千户也向上面反映过，上面的人说现在又无仗可打，发兵器是浪费。士兵训练时难免会有兵器损坏，一旦损坏，士兵就没兵器，那到时怎么出兵？后来慢慢地士兵就不愿意再训练，吴千户知道士兵的难处，也不愿意强迫他们训练。”
陈燚煐听了疑心大起，李震是明确告诉过他，宁府是边境之地，朝廷要求必须保持一定的训练，至于兵器，每年都会调拨一成左右，用以补充损耗。如今两人的说法不一致，要么是李震说谎，要么是王哲说谎。
他心里更倾向于认为李震说谎。因为王哲的生活已经很窘迫了，实在是没有说谎的理由。李震就不一样了，他打理军务，如果朝廷调拨一成左右的兵器给宁府，而宁泰千户所却什么都没收到，那一成的兵器呢？这李震就脱不了干系了。
陈燚煐想起在五天前见到宁府指挥使胡风时，曾派人找到李震要一份宁府卫、白泉关守军、宁泰千户所的士兵军饷军粮发放及卫所士兵屯田情况。结果这些资料拿回来后，他竟忙忘了，没有及时去看。当时他还没有怀疑李震，如今李震已是他的头号嫌犯。看来，他回去之后要注意收集李震的证据了。
“大人你看我这把长枪。”王哲一手拿着自己的长枪，另一手指着枪杆的尾部。陈燚煐顺着他所指的位置看过去，昏黄的光线照耀之下，他看出上面刻着：宁泰千户所，盛平十年铸。也就是说王哲这柄长枪是盛平十年造的，至今已有六年时间。
“已经三年没新兵器了，所里士兵的兵器大多都是盛平三年到十年之间造的，少量是盛平十一年到十二年之间这两年造的，我这把长枪算是比较新的了。”
确实，王哲手中这柄长枪枪头没有半点铁锈，也是他常年维护的结果。
“那弓箭呢？”
“大人你看，我们这些士兵都没有弓箭手，按照千户所的标准，我们百户出兵之时，要有三十名刀兵，三十名弓箭手，四十名枪兵，弓箭我们有，但很少会带出来，一方面是这次跟大人和汪大人出来，用不着弓箭，另一方面怕把箭给射完了，到时就没箭了。”
“箭你们不会自己造吗？”
“宁府是有作坊和军匠的，可我们宁泰所没有，不过，弓箭只要箭头不损坏，箭杆我们可以自己做，卑职就会自己造箭杆，箭头就需要工匠打磨。卑职听说宁府的作坊也不造箭，好像停工了，现在什么都没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