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应该是妇孺老幼吧？贩卖人口？”陈燚煐接着问：“那李洪有没有调查过宁府最近有没有贩卖人口的情况？”
“陈大人，你想错了，不是贩卖活人，而是贩卖人头？”
“人头？”陈燚煐大吃一惊，这妇孺老幼的人头也能卖？
“陈大人，你年纪还轻，还没见过这等残忍之事吧？这世道乱得很，边将杀良冒功，这功也是以斩首来计，卖的不也是人头吗？只不过买家是朝廷而已，且只计成年男子。边境之地，有些部落也是以人头来确定功绩，且不分老弱，所以，妇孺老幼的人头也是有市场的。”
张观的话着实让陈燚煐感到一阵凉意，他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卖人头这恶心之事。或许张观说得对，朝廷以斩首记功，就是在卖人头。
张观的话似乎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却以巧合来下定论，确实是过于草率，让人难以信服。
“那使团呢？首先，究竟有没有使团？其次，究竟是谁截杀使团？”以大理寺的案宗来看，使团是被流寇截杀，但这结论缺少证据，且与张观刚才的话也有矛盾之处。比如张观刚才说，宁府没有哪个流寇敢屠杀宁泰千户所附近的百姓，既然如此，那又有哪个流寇敢截杀使团呢？
“不知道！使团一事，不管是李洪还是宁天，都没查出究竟是谁截杀的？只知道使团二月一十八日从軰啸驿站出发后，然后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既然下落不明，为何张大人奏报是流寇所为？”
“我只是奏报可能是流寇所为，没有肯定是流寇所为，因为除了流寇，我实在想不出使团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只是我没有找到流寇而已？”
听到这里，陈燚煐不禁皱起眉头来。这使团被截杀，可谓是所有事情的源头，必须查清楚才行，然而张观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宁府监察御史陈献章曾密奏称，压根就没有什么使团，完全是吴天详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但张大人却认为是有使团的，你又是如何确定这点的呢？”
“陈献章只是一介迂腐之辈，自己没看到使团，就说没有使团，完全是风闻奏事。”听张观的口气，明显对这个陈献章很是生气。或许是觉得就是陈献章的密报，才让自己卷入这杀良冒功案中，导致出现今日这种被动的局面。
“使团肯定是有的，啸晧早在去岁年末就跟朝廷有过信件往来，并表示要于今年春派遣一使团进京朝贡。圣上当时就指示允许使团规模为20人以内，白泉关守将无须阻拦无须奏报，直接放行。二月一十七日，啸晧使团从白泉关入境，白泉关守将随即派人将使团一事转达给宁府布政司，宁府布政司又让左参政宁天去接待使团。”
“那就是说，白泉关和宁府都知道有使团入关，他们有使团人员的名单吗？”
“没有，按照入关的规定，白泉关应在核实使团所有的人身份后，向使团发放路引，路引上记录使团所人的人姓名、年纪等资料，可问题是该路引是使团随身携带的，如今使团消失了，路引自然也没了。所以宁府和白泉关只知道使团共18人，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
“那这18人中有会讲我们的话的吗？”
张观沉思了，然后说：“这我还真不大清楚，估计是有的，使团长途跋涉来到我朝，起码会带着通译吧？”
“吴天详声称自己杀败流寇，夺回使团的财物，那这些财物呢？里面有东西能证明使团的身份吗？”陈燚煐问得很详细。
“啸晧是个游牧民族，能有什么财物？吴天详夺回的财物其实数量并不多，只有二大车的马羊毛皮等物品。你想，使团怎么可能只带这些东西来朝贡，也不嫌寒碜吗？而且并没有什么物品能证明是使团的财物。肯定是吴天详屠了宁塔庄所有人，并掠夺了这些财物，然后虚报功劳。”
“那你有没有怀疑过，会不会是吴天详派人截杀使团，而不是流寇？”陈燚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张观略微思考，回答：“不可能，啸晧人与我们的人特征明显不同，吴天详没办法领功，另外，宁天和李洪已经对吴天详进行审问，还查抄其家，没有发现与使团相关的任何东西。最主要的是，使团是消失了，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和张观聊了近半个时辰，陈燚煐对整个案件有了更清晰的了解，他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只是，他觉得张观主观意识太强，这案子中有很多地方没有真凭实据，张观却在胡乱猜测。对于探案而言，这并非好事。
还有，宁天和李洪的调查也有一些矛盾之处，张观并没有去试图了解并解释这些问题。难怪圣上会不满意，也难怪张观会栽在这个案子里。
陈燚煐忍不住问了张观：“张大人，你为何不亲自去宁府查此案呢？”
张观显得很是不耐烦：“陈大人，去宁府一来一回花在路上的时候就得个把月，我这大理寺少卿日理万机，哪有这个时间？”
张观解释说自己太忙，顿时让陈燚煐对他产生了恶感。因为他觉得所谓的忙，大多时候都是推脱之辞，这张观终究是责任心不强，只想得过且过。自己不去现场，只能完全相信宁府左参政宁天和兵备副使李洪的调查，圣上问起来，自己都没有底气。这事如果不是东厂收到密报，那他就混过去了。至于案子真相如何，或许他压根就不关心。
再说了，从京城到宁府路程不过500里，骑马正常速度五六天就能到。当然，这张观看起来已五旬，多少有点老迈，又有当官的娇气。他非要坐在轿子里面让人抬着走，一天只走个三四十里路，那得花十几天时间才能到宁府，一来一回真的是得个把月了。
然而，圣上都万分关注的案子，臣子却不当回事，难怪会落得如此下场。如果陈燚煐查明此案真相，张观将失去大理寺少卿之职，搞不好还会被治罪。想想连续有两个大理寺少卿因他查案而被治罪丢官，那才是真正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