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以后,金念情穿着夜行衣,再次来到左清家,她仍然潜伏在书房旁边的那棵树上。
与昨天一样,左清仍然在看书,不同的是,到了三更天,左清似乎没有休息的念头。正在这时,一个高贵雍容却略显老态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老爷,还没休息啊?”看起来应该是左清的夫人。
“圣上只给陈燚煐七天时间,如今四天已经过去了,还有三天时间,我们左家的命运也会被决定,你叫我如何睡得着?”左清放下书,对妇人说道。他脸上的倦容已经表明了他焦灼的心情。
“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朝堂大事,不管出了什么事,妾身都会在老爷身边。”
左清看着他的夫人,流下了眼泪,连树上的金念情也有了些许感动。左清与夫人讲话的声音不高,但金念情听力过人,她凝聚精力,竖起耳朵,还是听得很清楚的。
“当初我太在意洗脱嫌疑了,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我早早把事情都说出来,嫌疑可能反而更小,我隐瞒了与李天伦、祝伟认识一事,肯定会更加让人起疑。”
“或许陈燚煐说得对,这案子自从李天伦死了之后,就开始不受控制了,我身在局中,竟看不了这点。如果陈燚煐什么都没查出,圣上为平息京城乃至士子的怒火,必定拿我当替罪羊,届时左家将万劫不复。所以,陈燚煐查出点什么来,反而会洗脱我们的嫌疑,对我们也是最有利的。”
树上的金念情心中疑惑,听左清的话,他似乎更希望五火查出点什么来,难道此事真不是他干的?
“那如果什么都没查到,我们会怎么样呢?”左清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夫人不要太担心,就算圣上拿我当替罪羊,也不会重罚于我,要么把我被贬出京城,要么让我告老还乡,圣上是个念旧情的,我曾在东宫任太子詹事,教导过圣上,也算是圣上的老师了。真到那个地步,我会厚着老脸,求圣上给两个孩子留个出路,只要保住两个孩子的前程就行了,我年纪大了,也当不了几年官,回家过着清闲的日子也行,这辈子也值了。”左清话中沮丧之意明显,但他仍为子孙后代着想。
左清夫人心中忧伤,抽泣了起来。
“想我左清少年成长,又考中状元,官运也一直亨通,本以为还有机会升任礼部尚书,甚至还能入阁,达到人生顶点,青史上也能留个名,想不到这场舞弊案竟断送了我的前程,青史中留下的也是污名。我心不甘啊!”说着,左清也低声哭了起来。
白天在家人面前,左清或许能保持镇定,毕竟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下。然而在这幽静的夜里,面对老妻,左清心中的悲痛一下子泄了出来。或许对于他而言,哭一场才能缓解心中的压力。左清夫妻俩一边低声哭泣,一边相互安慰。
躲在树上的金念情看到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此时金念情心中已然确定,左清并没有参与舞弊,她忍不住想立刻回去,把这一结果告诉陈燚煐。不过,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必须守在这里,直到五更天。
哭了一场后,左清夫妻俩人就回房休息去了。三天之后,他们的命运将被改变,未来又会怎么样呢?想来,夫妻俩也无法安稳入睡吧?
过了三更天不久,有一仆人出来巡逻了。虽然上次也有仆人巡逻,但金念情发现,不是昨天那个仆人,这个仆人年纪明显要大些,是个老人。这老人和昨天的仆人差不多,他绕着左府,一个一个房子地看,对那些没住人的房间,他也挨个打开,看看动静。他同样进入了左清的书房,整理书房上的桌子。从书房出来之后,他又绕着左府的围墙走了一遍。金念情跟在他后面,仔细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这是陈燚煐交代过的。
巡逻完之后,老仆人也回去休息了,金念情才回到树上。一夜无事,直到五更天,金念情才悄悄地离开了左家。
金念情先去影卫,向陈燚煐汇报她一夜的成果。陈燚煐已经起床,正等着她。听了金念情,陈燚煐沉思了一会儿:“本来左家仆人巡逻守夜也没什么奇怪的,但为什么每次都会进入书房呢?”
金念情反驳道:“巡逻守夜的人不只是进入书房呀,其他房间他们也会去看看有没有动静?”
“那不一样,看其他房间只是看有没有动静,进入书房是整理书籍,这应该是左清吩咐的。两个晚上,分别是不同的两个人去整理书房,这似乎意味着,左清的书房是仆人可以随便进去的。”
“奇怪的地方是,左清是朝廷大员,他的书房中应该会有一些机密文件,他不应该随随便便让仆人进去才对。”
金念情一听,这才感觉到不对:“对呀!这是为什么呢?”
“我记得左清曾说过,他当上主考官后,为了避嫌,基本上从未在家里谈过春闱相关的话题。看来不仅如此,他平时在家里可能也不会谈论朝廷政事,更不会把朝廷事务的相关文件带回家。所以,他家中不会有什么机密文件,自然也不怕仆人进出书房。”虽是嘴上这么说,陈燚煐却仍在疑惑,真的是这样吗?
金念情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意了陈燚煐的说法。
“五火,我盯了左清一晚上,他们夫妻俩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我觉得应该不是左清干的?”
“念情啊,我相信左清不可能发现你监视他,事实上我们一直都没有证据证明左清参与,但你现在下结论还是有点早,等我们有了一定的证据再下结论。”
听到陈燚煐似乎并不同意她的看法,金念情有点不高兴。
“你累了,回去休息吧。午后早点来,说不定还有事让你做。”金念情听到可能有事让她做,心中的些许不快也被抛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