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转移话题的样子是那么明显, 别说斯科特了，就连一向不太擅长“读空气”这项技能的克劳德先生都看出来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看起来有点奇怪。】金发碧眼的骑士从口袋里探出头来，【是我的错觉吗, 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你？】
【我竟然能在你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克劳德，看来死去的这几百年还真让你成长了许多。】菲尔讶然地看向了这边。
骑士先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抽搐了一下：【菲尔，别用那么奇怪的语气说话。】
【哈哈哈哈哈！】法师先生笑得毫不掩饰。
或许是仗着无人能看到自己的优势，又或许是年轻版的法师本就像那些青年人一样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但总之, 不管是斯科特还是克劳德甚至都已经开始习惯起了这个会哈哈大笑的菲尔先生。
笑闹归笑闹，他们还是能在这个结论上达成共识——
这两个亡灵的确有着什么事在隐瞒着斯科特, 并且, 这件事说不定就与斯科特本人的身份有关。
科林当初的表现，安娜这一路上过分的关切, 还有刚才见到那位“幽灵守门人”的时候, 对方那簌簌作响抖动的树叶，都说明了这些亡灵对于自己的态度的确存在着问题。
刚刚也是——
安娜在提及这条叫做绳索的巨蟒之时, 说到了“这都多少年了”这样的话题。
斯科特的心中忽然闪过了电光火石一般的某个念头。
对了，他一直以来好像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既然异族们那样崇拜着神明的原因在于“异族是被神明创造出的生灵”, 那么作为不设立神殿、像是抛弃了这如父母般存在的信仰的亡灵族, 他们的繁衍······
斯科特的眼睫轻轻一颤, 那浓密的黑色如蝴蝶般跳跃了一下, 在被其他人注意到之前又平复了下去。
这种疯狂的假设还需要足够的证据去支撑。少年抿起了嘴唇，眼下，先要像安娜所说的一样，将他最容易做到的这件事给完成掉——
他将手伸进口袋，捏住了那张信函的一角。
——
安娜和科林对于斯科特的想法毫无所觉。
别管是再怎么智慧的亡灵, 他们漫长的寿命注定会让他们对时间感觉到模糊——在两个人的眼里，斯科特这样连三十年都还没活到的幼崽简直像是刚被孵化出来的幼芽似的，外面的风稍微猛烈一点就能把他吹得七零八落。
这不是傲慢，而是作为分子的二十几年放在以他们的年龄为分母的分数上面，实在是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一些。
见到斯科特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那几座高塔，科林认为幼崽的注意力已经被成功转移了，于是高兴地继续担任起了“导游”这样的职责来。
“之前就打算告诉你来着，如果不是出现绳索这种小小的插曲。”
巫妖伸出手来用力一拉，斯科特便已经借着对方的力道从骨蛇的身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他们所停靠的位置似乎是个专门修建的平台，整整齐齐的石头铺成了四通八达的道路，哪怕现在几人是在山顶的附近，也丝毫不会感觉到任何“地势险峻”的认知。
和山脚下看到的那种死气沉沉的墓园不同，等斯科特真的到了山顶上的时候，这才发现亡灵族的主城里并非是漆黑一片的夜色，而是有着数不尽的光源——
这些光源不是来自于魔法灯的照耀，而是来自于路边被整齐种植着的夜光植物。植物们的种类纷杂，并没有被统一起来，就算是耐着性子规划好了道路的亡灵也没有闲到要去把每一类的发光植株仔仔细细地归类。
但正是由于这种错落参差的前提在，才有了现在这路边上一片星光点点的光晕——
斯科特向前方望去的时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即将要走在星海的道路上。
“你也看出来了这些夜光植物的不同了吗？”科林从旁边随手摘下来了一朵发光的花，将它递给了是斯科特。
他的指甲才刚刚掐断那株花的花柄，就看到那断裂的枝条处又重新吐出了透明的浆液，这浆液紧接着又凝固成花苞，胀大、开裂，然后重新变成了盛放的鲜花。
斯科特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然后看向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手里面的那朵暗紫色的花朵。
他知道，科林还没有说完。
果然，这个青年巫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了下去：“刚才你也听到安娜说了吧，她的姑母就住在那座红色的高塔上面——那是每个种族地位最高的亡灵才能居住的地方，红色是僵尸的颜色。”
“这些塔一共有五种颜色。”斯科特说。
科林点点头：“是的，当然有五种。”他站在少年的身边，借着同样的视角，指尖遥遥点在那头顶的高塔上面：“你看，那是血红的僵尸，深紫的灾厄，苍翠的幽灵，蔚蓝的吸血鬼······”
说着，科林的唇角翘了翘，刚才的他已经将环绕在四周的四座高塔尽数数了一个遍，而接下来，他那洁白又修长的指尖点在了正中央的、同样也是最高的塔楼之上——
“当然，还有我们苍灰的巫妖——相信我，这是在月光下最漂亮的颜色。”
尽管科林一直自诩是被“主城赶出去的家伙”，也没听他以巫妖的身份自居过多少次，但从对方的这句话里，斯科特还是听出了那种属于巫妖的与有荣焉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