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很成功。
但是忍足侑士却好像还不曾走出角色一般,当我看见他的时候, 他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后台的沙发上, 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处,垂落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神色不明。
身旁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偶尔有人跟他打了一个招呼,他也会短暂地笑一笑,但没有人能够把他彻底从那种孤独、沉默的气氛中拉出来。
他整个人安静成了一幅画, 静谧无声、与世隔绝。
“学长。”我坐到他身边,尝试着去握他的手:“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一抖,然后怔怔地转头看我, 似是不敢置信,那一瞬间, 他眼中的情绪变化万千, 还来不及遮掩便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黑色,但若深究,抬眼时, 又会带出一抹若隐若现的蓝光, 深邃而神秘。
当他不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宛如冰封的贝加尔湖、霜雪皑皑,透过几尺深的冰面,只能看见一大滩、无尽头的深蓝铺展在脚下,雪白的泡沫从湖底缓缓腾升,然后在破裂前的一瞬间被寒冷冻住。
属于冬日的、冰冷而凛冽的美就此被时间定格。
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 又是深情款款,毕竟俄罗斯西伯利亚的春景美得令人动容,这是这个凛冬之国难得温柔的模样。
我从未在忍足侑士的眼中看见过慌乱,似乎这个词从不属于他,他一向是自信、优雅、从容的,但我确信,我刚才看见了。
短暂的慌乱后,是铺天盖地的、快要灭顶的喜悦,他的情绪如同汹涌而来的海水,在对视的瞬间,轻易就将你兜头盖过,复杂到让人无法呼吸。
然后他略微一眨眼,又轻轻巧巧地将所有感情都收起,连尾巴都抹得干干净净,小心谨慎,不留一丝痕迹。
他宛如一个老练的猎手,在黑暗森林中游刃有余地寻找猎物,但又不肯小小地施舍一点甜头,总是布好陷阱、站在暗处,等待心仪的猎物自己撞进怀抱里。
这是不对的啊。
我微微歪头,凑近了他的眼睛,两个人之间的对视距离不超过十五厘米,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学长很难过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道:“我为什么要难过?”
“因为菲尔逊很爱玛丽·安托瓦内呀。学长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吗?痛彻心扉,从心脏处开始,深沉的痛苦一丝一丝爬向四肢百骸,每呼吸一次就疼痛一分,浑身颤抖。
这种折磨就像每一根手指都被插/入银针,你却只想握紧手心,紧一些,再紧一些,让尖锐的银针完全刺穿指腹、血肉模糊,让痛苦来得更彻底一点。
后悔、内疚,自我折磨,这就是爱啊。”
忍足侑士的呼吸变得格外绵长,他似乎在尽力延长呼吸的节拍,喉结滚动,他完美的防御外壳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他又回想起了最后一幕中铺天盖地、近毁灭性的负面情绪。
那是阴郁而浑浊的爱情。
我握紧了他冰凉的手,释放出暧昧的信号,他并没有抵抗,而是张开手,顺势接住。
终于,他难得坦诚道:“那……我是难过的。”
他不再掩饰,不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而是彻底敞开怀抱,妄图将我一同拉近属于他的孤独世界。
隐藏在他完美外表下的阴暗面小心翼翼却又张牙舞爪的试探着,它那漆黑、扭曲的细小触须在缓慢挪动着,从泥土中彻底拔出后,它希望找到一个崭新而健康的寄生体。
我仿佛可以听见一片寂静中悄悄回荡着的无声呐喊:彻底、完全地接受我吧,用爱和泪水浇灌这株恶之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