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原麻希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抽动。
“您能想象到,一个正常人的灵魂附着在了石子上的感觉吗?”
“颠簸,晃动,可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就好似被锁链束缚在了床板上,没有一丝自由的空间。”
“而我们的经历,还要更加恐怖。”
“我们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浑身浸泡在母亲的羊水里,粘稠地令人恶心。”
“我们不能动弹,即便动弹,也只能极其有限地晃动四肢。”
“我们看不见色彩,入目的,永远只有一片难以言述的黑暗。”
“而在更早的时候,我们还没有人形的时候,更是痛苦。”
“我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我知道我是谁,却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感觉自己在蠕动,却又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连着脐带的胚胎。”
“没有痛苦,没有愉悦,只有空洞的折磨。”
痛苦狰狞地表情渐渐爬上了这个大和抚子似的女性的脸庞,可以看出,哪怕仅仅是回忆这一经历,她都会感觉到不适。
但是,她的声音还是十分平静,只是,多了些许冷冽。
“您知道吗,我最早生活在一个落后野蛮的时代,一个凭借老天来挣扎求生的年代。我经历过饥饿,啃食过树皮,我也知道易子而食到底有多么沉重。可是,当我作为一个人类,被塞进了母亲那如此狭窄的子房里时,就好像,一头大象被硬塞进了冰箱,滑稽荒诞,却让我几乎疯狂。”
“大约在那种环境里呆了几天,我后悔了。”
“我那时是多么希望,自己选择了永恒的长眠而非是来经历这要延续十个月的酷刑。”
“可最终,如你所见,我站在了这里。”
河原麻希已经站起了身,举止投足的优雅,让她宛若真正的大和抚子。
“在漫无止境的黑暗之中,我点燃了我记忆,来虚拟不存在的光明。无论酸甜苦辣,无论是非对错,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我的一生,来消磨刑期。”
“可是,我渐渐发现,有好多记忆,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最终,我还是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可最终我发现,除了一生里对我无比重要的时刻,还铭记在心。好多细枝末节,已经在母亲的肚子里消磨怠尽。只有偶尔在梦中,才会在脑海里忽然出现破碎的记忆碎片。”
“所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祭品们会难以想起过往的记忆,为什么她们在渐渐丧失自己的意识。”
河原麻希的脸上露出苦笑。
“原来真正的祭品并非是她们的肉体,而是她们内心的记忆。”
“她们太年轻了,有限的时光在重生时渐渐消磨,属于自己的灵魂已然被清理。只有在夜深人静,她们才会在记忆的深层,找到属于自己的过往,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她们已经不再明白那些记忆,意味着什么。”
“而我们这些贪婪的权势者,往往是寿终正寝,这才使得我们可以维持着自己的意志延续下来。”
说到这里,河原麻希止住了声音。
上野觉也明白了,所谓轮回往生,究竟要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
在无穷的黑暗空虚里,渐渐遗忘自己,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