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
当然是玩笑话, 可似乎并不怎么好笑,至少在场就没一个人露出笑颜——郭胜是习惯了肃穆气氛, 如今既以天子侍从身份出来, 当然得谨守规矩,不苟言笑。
玉珠儿两腿虽仍在打颤,可却牢牢盯着郭胜的脸, 恨不得把他脸皮撕下来, 看看里头是何物。
连身份都能有假,没准脸也是假的呢?
郭胜:……
楚珩看了看纪雨宁的神色, 小声道:“其实是你先误会的。”
带着点微微委屈, 也是自辩, 他一开始没说过家穷啊, 不过是去庙里参拜的时候穿得简朴了点, 结果就被纪雨宁误会成烧香拜佛的贫寒学子。
老实说, 当时他挺高兴的——至少说明看起来年轻。
纪雨宁唯有默然,这一天发生的变数太多,她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说生气, 那倒不见得, 原以为这段姻缘无疾而终, 可楚珩却大张旗鼓地来迎接她, 自己还摇身一变成了贵人,若说她厌憎荣华富贵, 那未免有些矫情。
但, 说高兴也不尽然。他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纪雨宁就该万幸了,至少自己跟孩子都终身有靠, 然而楚珩的身份比她想象中还尊贵十倍,作为万人之上的君主,纪雨宁实在不知该以何表情应对。
最终她只好盈盈下拜,“民女纪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论如何礼不可废。
楚珩忙顺势搀扶,柔声道:“放松些就行,不必慌张。”
他不愿纪雨宁在自己面前太过拘束,顶好还和从前一样相处,什么也没变。
纪雨宁从他眼神里分辨出他是真心的,于是点点头,“好,我会试着去做。”
尽管她还适应不了眼前人身份的巨大变化,可两人这段时间的点滴总不是作假,她不会因他是皇帝就将他捧得高高的,也不会因这个而肆意轻贱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她始终握着线的一头,而非随波逐流。
虽然皇帝出行惯例会肃清街道,可按周围三姑六婆的猎奇心理,怕仍免不了暗中窥探,纪雨宁便道:“此处不宜说话,您随我进屋来罢。”
以前她可不会满嘴您呀您呀,难道是自己这副打扮太老了?楚珩下意识地摸了摸唇下青茬,明明今早刚刮过髭须。
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地跟进去——然后反手关上门。
郭胜自然率领一干人等在院中守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玉珠儿这时候倒缓过劲来,上前摸了摸他下巴,悟道:“原来你真的没胡子呀!”
原以为他爱俏装嫩,却原来真的长不出来——这么说,下面也该是空空荡荡的了?
郭胜板着脸,很怀疑这姑娘的心是怎么做的,会不会太大了点?刚刚不是还很怕他的吗?
大抵是自己相貌不够威武,皇帝在时,这姑娘尚有几分忌惮,皇帝一走,她就无法无天了。
眼看玉珠儿还要动他头上的巧士冠,郭胜不得不握住她手腕,“行了,别人看着呢。”
瞅着那群侍卫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郭胜倒觉臊得慌,明明他在宫中是皇帝近臣,那些个小宫女小太监都该尊称他一声“郭爷爷”的,出了宫却叫个小丫头支使得团团转,叫他脸往哪儿搁?
玉珠儿撇撇嘴,“不弄就不弄嘛,光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扯虎皮拉大旗,一朝得志便翻脸不认人!”
这姑娘腹内仿佛有无尽的俗语浑话,郭胜还真没见过这样泼辣刁蛮的,只得死命朝玉珠儿使眼色——不管怎么说,好歹维护一下他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他实在怕了这位姑奶奶。
再说,这跟狐假虎威有何相干?他在宫中吃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呢,明明是她倚小卖小。
玉珠儿也想起对方先前欺骗自己的事,眼看郭胜对她态度一切如常,玉珠儿心底最后那点畏惧亦消失得无影无踪,扬起两道柳眉,“且瞧着吧,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做什么伙同你家主子诓骗咱们,莫非看两个弱女子好糊弄么?”
郭胜朝她浅浅作了一揖,央道:“你小点声,别让陛下和夫人听见。”
好容易这事算过去了,夫人也没计较,他可不愿再起干戈。
到底有些不放心,郭胜小心翼翼道:“夫人不会真怨上陛下吧?”
一般人遇上这种事只有高兴的,但纪夫人显然不同,她若是贪恋荣华富贵,当初也不会跟乔装打扮的陛下走到一起了——不管怎么说,骗人总是不对,何况纪夫人还有了孩子,若孕中伤怀,更是不妙。
“你放心,我家小姐最是心宽,顶多嘴上埋怨两句,断不会记仇的。”
郭胜刚松口气,就见玉珠儿轻快地扬起脸儿,“不过,我记仇。”
郭胜:……
这是在威胁他么?是吧。
内室里头,纪雨宁已亲自沏好了茶水。
因为有孕的缘故,大夫交代少用茶饮,这几天连茶叶都没买。仓促找出的一包,还是熟制后的红茶,冲泡之后,茶味更淡到几乎没有。
虽然皇帝不定要喝,纪雨宁还是得尽待客之道,她自己则只用白水。
楚珩抿了一口便赞道:“就是这样好,余香满口,回味无穷。”
纪雨宁:……这拍马屁的功力跟谁学的?她都自愧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