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的意思,是想找人将墓园扩建,虽不能逾制,但这样寒酸看着总是不妥,纪雨宁忙道:“罢了,我爹就想安安静静躺着享点清福,你还给他添乱,就不怕他半夜三更来骂你?”
楚珩虽不大信服神怪之论,但老丈人却是得罪不起的,经纪雨宁如此一说,浑身便有些发麻,忙对着石碑作了两个揖,老老实实道:“小婿冒昧,以后再不敢了。”
纪雨宁唯有暗笑,再看娇娇儿,由始至终都是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虽然不大懂得,却也极力配合大人们的气氛——真是天生的人精。
从墓园回来已近黄昏了,正要回行宫暂歇,楚珩忽一眼瞥见不远处的集市影影绰绰挂着灯笼,在浓黑的夜色下如同地上星辰。
纪雨宁想了想,“今日仿佛是女儿节。”
女儿节也有赏花灯的习俗,虽不及中秋元宵那样流传甚广,可对于难得出一会门的闺中女儿来说,亦别有乐趣。
楚珩立刻来了兴致,“朕去为你买几盏灯笼,你想要什么样的?”
他还没陪纪雨宁逛过花灯会,难免有些跃跃欲试,早两年倒是有机会,可惜让楚珏占了先,还当了一回英雄救美的护花使者,皇帝想起来都耿耿于怀。
纪雨宁看他仿佛要将民间风俗一一尝遍,只得成全,“我要一个小兔子的,再给娇娇儿带个老虎灯笼,就差不多了。”
她自己则抱着孩子在树下等候,集市上人太多,怕娇娇儿被人擦着撞着,至于此地——横竖她看上去已是成了婚的妇人,不至于有人来讨嫌的,再不济,也还有暗卫从中保护。
往来穿梭的皆是些青年男女,或谑浪笑敖,或仪态矜持,皆可看出小儿女情状。纪雨宁不自禁地记起旧事,她甚少回忆十六岁那晚,因它极大地改变了她的一生,原本是该感到难堪的,然而隔着这些年的辛苦路往回看,纪雨宁却惊奇地发现,她最怀念的还是那段时光。
以至于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上前搭讪时,她竟未第一时间察觉,但纪雨宁也无畏惧,只坦坦荡荡道:“阁下看不出我已有家室了么?”
她梳着妇人头,还抱着孩子,再怎么看都不像黄花大闺女。
为首的那人面相风流,却兀自笑着,“小娘子孤身在此,莫非是新寡,又或者被夫家赶了出来?当然也无妨碍,只要哥哥我一句话,保准你们母子吃香喝辣,享尽荣华,你肯不肯?”
纪雨宁心想世道真是不一般了,她这样的还颇紧俏,此人看着倒还有些乐善好施,只是言语轻浮,令人不喜。
正想着该怎么避开才好,便听到一阵尖锐的痛呼之声,却原来楚珩不知几时回来,将那登徒子的胳膊反剪到背后,那人顿时杀猪般惨叫。
楚珩懒得与他歪缠,松开烂泥一般瘫软的身子,吩咐郭胜,“剩下的你去处理。”
郭胜自然有他的法子,管叫这人吃够教训,下辈子都不敢骚扰良家女子。
夫妻俩默默地往回走着,娇娇儿抱着老虎灯笼已在他爹怀中睡着了,纪雨宁看他一语不发,料想他有些生气,便道:“早说过不该在外头闲逛的。”
她梳着妇人头尚且如此,换回闺中打扮更不消说了,这张脸便是最大的坏处。若非进了皇家,恐怕下半辈子都难安稳。
楚珩叹道:“朕只是在想,那日朕若陪你去灯会将怎样。”
有他在侧,或许那些歹人不会轻易起了犯心,纪雨宁也不会中了他们的圈套——尽管如今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一起,可中间经历了多少坎坷歧途,叫人感叹造化无常。
纪雨宁沉默片刻,说道:“我想过邀请你,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当时的她,并不能确定楚珩对她的心意,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古怪孤僻的男孩,因为初来乍到,跟谁都处不好,纪雨宁接近他时也是小心翼翼的,虽然之后便熟络了,可最初的那一步,对她而言不亚于天堑。
楚珩讶道:“朕为何不觉得?”
他试着回想两人的初遇,的确是纪雨宁先来找他的没错,但绝没有对方所说的那样羞涩拘谨——明明乐开花了好吗?
他还没见过一个姑娘家能这样放肆大笑的,比起拓跋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他就觉着,呜呼,这姑娘肯定是个没心肝的。
纪雨宁瞪他一眼,她那是用笑容来掩饰尴尬,对邻居亲切点儿,方不负东道主的本分,哪晓得楚珩看她的眼神却颇为警惕,好像她不怀好意似的。
显然他不懂得女人,难怪这辈子也只捞着她一个——瞎猫撞上死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