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薄将最后一粒麦饭吃进嘴里,然后放下了碗,举起袖子往嘴上一抹,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一路上不少人见到了雷薄,纷纷弯腰行礼,雷薄也咧着嘴笑回礼,似乎丝毫没有方才小屋之内的阴沉模样。
一路向上,便是后山,渐渐的人就少了。
夕阳从云梦泽的边缘落下,映照得水光潋滟,一片橘红。也映衬得雷薄脸上血色疤痕,就像是重新裂开,有血色翻涌出来一样。
雷薄收了笑,脸上的阴霾重新翻滚起来,不由得轻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
疤痕很大。
想必当时的伤口很深。
这不是投敌…兄弟…错的是你,不是我…这个世道,只有谁够狠,谁才能活下去…曹公比袁公狠,所以曹公赢了…我比你狠,你收手了…所以,我赢了…
谁想一辈子当贼?是兄弟你逼我的,我也没得选…快了,最多再两个月,我就重新是将军了…而你,呵呵,哈哈哈…
良药苦口。
只不过,苦口的也未必全部是良药。
黝黑的药汤之中,映照出一个苍老的身影,旋即涟漪荡开,身影消散。
刘表闭上眼,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傅巽跪在一侧,眼眸中流露出担忧之色,明公,感觉如何?
刘表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聊胜于无…
刘表扯着嘴角笑了笑,若是仍有当年单骑进襄阳之勇…呵呵,多少可多撑些时日…
主公…傅巽深拜,声音微微颤抖。
公悌…刘表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傅巽缓缓的说道,某先前有言…便不再赘述了…
傅巽抬起头来,眼角之处似乎略有泪痕,主公!巽定然尽心尽责辅佐琮公子…
刘表微微闭上眼,呵…某自然信得过公悌…说起来,当年某进得荆襄,身边无兵无将,身边便只有机伯与汝…一晃眼,便是岁月匆匆,光阴如箭…这些年,便多亏公悌辛劳…
得主公青睐,乃巽之万幸也…傅巽叩首道,得主公托付大事,巽纵然粉身碎骨,亦不敢负主公…
如今社稷动荡,朝堂纷争不断…琮儿还小…刘表仰头,眼角处一颗浑浊的眼泪滚下,荆襄亦是难归一心…若某不禄,蔡氏难免独大…公悌还需多多帮扶,切莫让琮儿屈于蔡氏之下…
主公请放心!巽定不负主公之托!傅巽说得斩钉截铁。
刘表眉眼一动,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从袖子当中取出了一个密封火漆的小竹筒,递给了傅巽。
傅巽一愣。
此物…刘表眉目低垂,某怕是撑不过今冬…若是某…公悌便将此物暗中与琮儿…
傅巽目光一凝,然后膝行几步,上前恭敬的接过,将小竹筒纳入怀中。
公悌…且去吧…某累了…
主公…
去罢…
傅巽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再拜了拜,退了出去。
刘表一直保持着柔和的脸色,直至傅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之处,原本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面容,花白的眉毛却猛的一落,旋即一扬!
这一扬,杀气盎然。
…(艹皿艹)…
傅巽怀着小竹筒,出了刘表府邸,坐上了自家的车辆,就像是踹着一块火红的炭,额头上不知不觉当中汗珠滚滚而落。
咕咕噜噜。
车辆的轮子压在青石板上,然后一边的轮子压到一块碎石上,不由得一跳!
傅巽身形一歪,连忙用手扶住凭栏,然后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猛地一抬头,却见到不远之处,临街的二楼窗口之上,露出了蔡瑁的脸。
蔡瑁微微点头,笑容可掬。
此物有火漆…傅巽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忍不住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若贸然破之,若是主公翌日又问…
蔡瑁捏着竹筒,笑呵呵的说道:公悌尽管放心…某定然做得天衣无缝…
说完,蔡瑁便放下竹筒,轻轻拍了拍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