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坐于堂上,浓眉紧皱。
左右便只有荀彧和郭嘉,其余人等一概排除在外。不得号令,不许靠近,违令者,斩。
在三个人中间,是一堆的书简,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竹筒漆封的,也有锦囊缝制的,不一而同,但是收信人却都是同一个人,不是曹操,而是袁绍。
“某…待此等皆不薄也…”曹操声音沙哑,就像是沙砾相互摩擦,“…为何依旧如此?”
“天下之人,子胥不常有,而无忌常有…”荀彧说道,“…今日种种,不过是楚秦旧事罢了…”
曹操抬头,哈了一声,然后从这些书信当中随意取了一个,“侍中张…呵呵,前两日还上表,言孤平乱有功,宜加大将军位…奉孝,你说,为何这些人能做如此之事!”
“…”郭嘉沉默了片刻,然后不堪荀彧的眼色,只是低头低声说道,“…若迎新主,必然加官。”
“啊,哈哈…哈哈哈哈…”曹操愣了片刻,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没错!没错!加官进爵,加官进爵!”
曹操抓起一把各式各样的书信,高高举起,然后松开,看着这些竹筒锦囊纷纷落下,就像是看着残阳西下,“如此,便战吧!”
荀彧皱眉说道:“主公!”
曹操却没有理会荀彧,而是转头对着郭嘉说道:“明日某召集诸臣,奉孝可否有言以告众臣?”
郭嘉拱手说道:“某自当言主公必然大胜也…”
“善!”曹操点点头,然后说道,“粮草辎重,文若也去准备一二…准备进军阳山…”
“阳山?泰山之阳?”荀彧微微想了想,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曹操的想法,但是依旧是劝说道,“主公,若如此,便是有进无退了…”荀彧是想要曹操和袁绍分裂,但是没想要这么明显的表达,这么决然的分裂。
曹操哈哈大笑,“某这一路走来,何曾有退过?”
厅堂之外,秋风萧瑟,呼啸着从天空划过,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巨人,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刀剑所发出来的声响一般。
荀彧没有再劝,领命退下。荀彧现在就像是曹操的大管家,后勤部长,许多物资调配都要经过他,因此曹操要进行一些战争行为,别的部门可能还没有调配,但是荀彧这边便要先行忙碌起来。
郭嘉微微抬眼,看到曹操正盯着荀彧远去的身影,心中忽然一跳,连忙垂下眼帘,然后就感觉曹操似乎将视线转了过来,刮在头上脸上,感觉如同被刀锋所指一般。
“奉孝…”曹操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天空,缓缓地说道,“…我们…能赢么?”
郭嘉依旧低着头,没有立刻回答,停了片刻之后,说道:“旁人可降,或有封赏…而吾等之辈…绝无他途…”
曹操沉吟了片刻,不仅没有因为郭嘉的话语而感觉丧气,反而是有了一些笑意,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你我君臣相宜,同心协力,便是荆棘遍地又能如何?且破将开去!大丈夫,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愿附翼主公左右,荡平天下宵小!”郭嘉下拜。
“哈哈,哈哈…”曹操亲自将郭嘉扶了起来,温和的笑着说道,“某有奉孝,文若,万事皆足!对了,某新得了两三只炙鹄,甚是美味,不忍独食,且与奉孝与文若分享…来人啊!去后院,匣取炙鹄来!”
“谢主公。”郭嘉也笑道,“主公怎知某近日嘴馋,正无处寻觅?得此佳肴,便又可浮三大白…”
“哈哈!”曹操大笑,指了指郭嘉,“美酒虽好,可不能多饮!罢了,罢了,知道你惦记着某家中的酒水…来人,再备两坛酒水,让奉孝一并带走!”
“娘亲,你这是…”曹昂缓缓地走了进来,看见丁夫人正在让仆从清理两个匣子,又在匣子之内铺垫锦缎,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道。
“子脩!你怎么出来了?”丁夫人连忙上前,拉住了曹昂,担心的看着曹昂的面色,皱眉说道,“你伤势未痊愈,怎么能到处乱跑?”
“娘,不碍事的…”曹昂笑笑,想要拍拍伤口逞强,却扯动了伤处,不由得咧了咧嘴,“父亲,叔父他们不也是受过伤么…娘亲不是还说过,男儿但行荆棘路,岂能胆怯伤痛处么?我这也是屋内待久了,气闷得很,出来走走…娘亲你在做什么?这两个匣子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就你有理…等下还是要回去好好歇着的啊…”丁夫人爱怜的想要摸摸曹昂的头,手抬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也就放了下来,牵了曹昂的手,温声说道,“吾儿将来也是要继承大业的,这御人之术啊,还是要找你父亲多学学…”
“…五谷六仞,设菰梁只。鼎臑盈望,和致芳只。内鸧鸽鹄,味豺羹只…”丁夫人笑吟吟地念道,然后转头看向了曹昂,说道,“炙鹄是楚国佳肴,刚好这两个漆匣亦是画得荆楚之风,再加上楚锻,便是愚钝之人也能明白了…怎么样,吾儿可曾明白了?”
曹昂:“_”
“儿啊,你真要多读些书…”丁夫人还是忍不住,在曹昂的后脑勺上轻轻抚了抚,笑着说道,“这是屈子的大招啊…”
大招?
什么大招?
甲乙丙丁一起按下去的大招?要不要推一下摇杆?
曹昂一脑门的雾水。
“…你父亲呢,这两只炙鹄,是要给荀文若和郭奉孝的…”丁夫人一边继续说道,一边指挥着婢女将炙鹄放在漆匣内的锦缎之上,“你想想啊,这当下局面,像不像屈子大招之时?你当你父亲只是为了送两只炙鹄啊?不是的…发政献行,禁苛暴只。举杰压陛,诛讥罢只。直赢在位,近禹麾只。豪杰执政,流泽施只…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