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
这些日子,城中的戒备比起往日,更是加强了三分。
但凡是城中还有点喘气的,都被公孙的兵卒一边用鞭子棍棒抽打着,一边用热汤热食引诱着,发疯一般的挖土叠石,修补城廓。
对于普通的公孙兵卒来说,当然也不清楚整体局势怎样,但是多少有一些本能感觉,知道现在的局势并不是十分的美妙,尤其是看到往来奔走的传令兵,愁眉苦脸的军中校尉,便是越发的觉得大难临头一般,时不时都会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此时此刻,在渔阳节堂之中,公孙度皱着眉头,召集了一些军中将校,正在询问一些事项…
主公,这个兵饷…也是拖了许久了,更何况这么多天来,也没有见到什么财帛入手了,如果再不发军饷,恐怕是…
主公,军饷之事还可以拖一拖,但是这粮草可真是拖不得了,如今我们被困在渔阳之处,周边又是丁零人四处劫掠,但凡是有些油水的都被那些狗崽子抢走了,这要是到了秋冬再没有收成…
主公,兵器甲胄也是短缺了,城外的铁矿被丁零狗崽子洗劫了,连铁渣都被抢走了,现在重新开挖炼铁,也召集不到多少人手,而且即便是挖出铁矿来,没有足够的工匠,也炼不出什么好铁来…
主公,渔阳清苦,老兄弟们…是在不瞒主公,这老兄弟们也是略有一些牢骚…辛辛苦苦打了一场,结果还不如在辽东快活,这,这我也不知道要跟老兄弟怎么说…
主公…
公孙度听着,脸上便是连笑容都难以维持,不免在眉目之中透出了一些阴沉,然后又强行装出一副完事有我,大家都可以放心的样子来。
这些难处公孙度不是不知道,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恶劣。
然而这些问题,他什么都解决不了,或者说,不可能立刻去解决。无论是兵饷钱粮,亦或是兵甲器械,总不能说嘴皮子一碰,便是从天上掉下来吧?
所以手底下的将校抱怨,公孙度也就是听着,并没有因此而批判,甚至还到了末尾的时候,咧着嘴,哈哈笑着,表示这些都不是事,再过得几天便是都可以解决!然后让这些中低层的军校全数回去,安稳军心,表示这些事情都在安排之中,再过得几天都会慢慢的得到处理…
毕竟凡事都需要走一个流程,不是么?
中低层的军校,将信将疑的走了。
公孙度的脸几乎是立刻拉达了下来,沉默不语。
丁零人的强势来袭,以及鲜卑人的熊样,使得公孙度陷入了被动,而最为让公孙度糟心的,便是原本应该早早到来的船队,无影无踪了…
在海上遭遇了风浪沉没了?
每当有这个念头升腾而起的时候,公孙度都会立刻给与自己安慰,不可能,完全不可能,现在到处都是风和日丽,怎么可能有什么风浪?再说若是真的有风浪,也不至于全部沉没啊,多少还能回来几条不是么?
公孙度已经派人快马往辽东询问,但是在周边都是丁零人的局面之下,公孙度也不确保他派出的这些传讯兵卒能不能顺利的抵达辽东,然后还要从辽东再次顺利的回到渔阳…
挖嫩木娘个憋哟…
公孙度在辽东摸爬滚打十几年,从舔屁股的从子爬上了辽东土皇帝的位子,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是将天下所有人心,所有事项,都摸得透透的了,掌握的明明白白,但是现在到了渔阳之处,顿时发现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的清楚明白。
尤其是桌案之上,从南面投送而来的曹军的书信,更是让公孙度疑惑,曹军这是脑子有病么?居然还来问责我纵容胡人南下劫掠,要求我立刻约束胡人行径?这五脊六兽的,我要是真能收拾这两个虎超的欠儿登,哪里会刺摸忽没擦净跑那嘎的去撩臊去了?!
真是老顿迷糊,没救了!
公孙度在心中一顿乱骂,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至此乱局之中,自己夹在丁零人和曹军中间,然后原本的盟友又是个靠不住的,撩蹄子自个跑了,将他撂在这,然后当下军心又有些浮躁,一旦有变,后果真的是难以设想。可问题是公孙度又不甘心就这么撤回去,困守在辽东,看起来舒服,但是对于成就一番大业根本毫无帮助,那么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这一段最为危险的时间尽快过去?
公孙康看着公孙度一直不吭声,脸色却越来越是铁青,也是倍感亚历山大,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缩着脑袋坐在一旁。这些日子,公孙康才真的算是三观崩坏,自家在辽东建立起来的他老子天下第一,他就是天下第二的心态,几乎也是被扎得宛如筛子一样,举起来都能透着亮。
公孙康不问,柳毅不能不问。原因么,当然不是柳毅关心局势,心系兵卒,而是因为公孙康姓公孙,而柳毅姓柳。
主公,如今…这个…局势不明,不如…柳毅一边缓缓的说着,一边看着公孙度的脸色,揣摩着公孙度眉眼之间细小变化所代表的的含义,也时刻准备着变换自己的台词,不如…再想想什么办法?
柳毅原本是想要说退回辽东的,但是看着公孙度的表情,便是临时又改口了。
嗯…公孙度缓缓的点了点头,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这个…柳毅心中大骂。
麻痹的到底谁在当主公?你拿不出办法来还他娘的问我,我要是什么都能解决,还要你这个主公干屁吃?拼死拼活我们去,想办法找出路还是我们去,那么要你干什么?整天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
柳毅憋了片刻,不如…这个…曹军…
柳毅原来的意思是想要跟公孙度稍微提醒一下,毕竟现在不仅在外面有丁零人,要是等曹军反扑上来,岂不是更加麻烦?鉴于局势严峻,局座还是早些转进为上。
结果公孙度脑袋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转进的念头,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渔阳便是辽东唯一的出路,如果说这一次放过了,那么下一次恐怕就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因此当柳毅提起曹军的时候,公孙度想到的就是能不能利用曹军来给自己创造一些什么…
似乎,好像,可以?
公孙度一拍手,甚妙!妙也!便引得曹军至此!以除丁零之患!
此言一出,不仅是柳毅傻了眼,就连一旁的公孙康都有些想要吐槽,还引曹军来,就不怕曹军转头就翻脸么?
公孙度笑道此前是老夫思虑不周…若是吾等撤离了此地…你们觉得,是曹军先来,还是丁零人先到?
公孙康还没有反应过来,柳毅便是恍然大悟,连声称赞主公说得对啊!主公英明!主公英明!
公孙康不免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柳毅,暗自磨了磨牙。
搞得好像是只有自己没懂一样,这还怎么玩?
要不,我去一旁玩泥巴去?
漠北,丁零。
基本上来说,胡人的营地,更像是暂时的定居点,不仅是留出的空地很多,方便战马奔驰,也没有挖掘什么壕沟,就连栅栏什么的也都草草了事,只有在营地之外游弋的骑兵,才算是对于营地的保护措施。
当然,大部分的时间当中,胡人也不像是汉人一样要在狭小的区域内作战,更没有什么阵列可言,乱纷纷的冲杀上去,或是胜利,或是败退。
特别像是丁零这样,才刚刚膨胀起来的庞大部落,根基本身就不稳,支撑不起什么规章制度,战术战法什么的,就像是一根棒棒糖,要用细的那根脚立在平面上,如果不扎得深一些,基本上是别想了。
这一段时间一来,丁零人四处劫掠,多少也获取了一些东西,因此自然而然的就产生出了两种不同的观念。
一种是见好就收。
另外一种自然是来都来了。
都有理由,都有道理,而且各自也说服不了对方,就像是正版和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