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点头说道:有!公瑾兄领兵而出,某便令子休于周边搜寻大户子弟贪腐、僭越之罪,严查之!江东地处偏远,所以越是天高皇帝远,便是越不把僭越当回事,重檐的,出行华盖伞的,违规围墙修建牌坊的,一抓就是一大把。
周瑜微微皱眉,僭越…就不必了,此事不好说…贪腐之罪么,倒是尚可…
周瑜是考虑说僭越的打击面还是太大,并且这些僭越的发起人,往往不是底层的士族子弟,而是那些上面的家伙,所以一旦是以这个罪名,指向太过于明确,甚至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不如以贪腐为主要突破点,因为基本上来说能够贪腐的,都是属于比较重要的职位,负责金钱或是要事,将这些人打下来,也好扶持一批新的人上去把控要职。
更何况这年头,只要是个官,真要是认真查起来,那个屁股是干净的?有没有吃点喝点拿点?有没有用点挪点偷点?有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家人给门房给下属默许些好处的?十个里面能有一个手脚干净的,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反正这个罪名,从春秋到汉代,几百年来,想要搞哪一个人,抓了,直接说贪腐,基本上十有八九都不会错!
孙权也是皱眉,公瑾兄…这打而不死,反受其害啊…
那就不要打太重!周瑜看了孙权一眼,驱之,引之,用之,化之…何必都打死?越是急躁,便越是成不了大事!
闻言,孙权沉默了很久,很久。
对于孙权来说,他真的是希望功成于一役,并且这样的手段也不是每回都能用的,这次用了,若是不能彻底将江东大户铲除,那么下一次要么就是要承受江东大户的反噬,要么就是江东大户学聪明了不上当了。
因此孙权才会不惜抛掉面子,低声下气的来求周瑜,因为只有周瑜肯配合,这样的计策才有可能成功…
可是孙权没有想到,周瑜即便是同意配合了,依旧是不远以彻底清除江东大户。
主公…周瑜缓缓的说道,伯符兄在世之时,也常有论此事…
啊?先兄…是如何说的?孙权问道。
周瑜笑了笑,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什么开心的事情来,伯符兄说…如不顺意,皆尽杀之!若是一人不服,便杀一人,若是一族不服,便屠一族,若是天下皆不服,便是杀尽天下人!
孙权听得眉飞色舞,差点就要鼓掌喝彩,先兄豪迈!
是啊,豪迈…周瑜的神色重新落寞了下来,豪迈而死…
孙权:呃…
为上者,杀一人么…杀也就杀了,一般并无大碍…周瑜缓缓的说道,若是屠一族,那就危险了…若是要杀尽天下人,那么…天下人还会伸颈而待乎?
…孙权无言。这种事情,需要强辩么?强辩有意义么?
更何况…周瑜抬起了眼眸,看着孙权,主公夹袋之内,有人几何,可堪何用?若是江东大户上下皆墨,这春耕夏种,秋获冬藏,南北来往,东西贸易…何人可继之为之?南越蛮人,又得何人抵御?主公动手之下,难免先后有差,若是走脱一人,鼓动孙氏族人,高举义讨之旗,届时大军在外,主公又何以应之?
孙权脸上兴奋的神色尽数衰落而下,只剩下了疲惫浮现出来,如此说来,某…思索良久,谋划多日之策…竟然是…
世上岂有完美之事?周瑜笑笑,今日见主公谋划深远,虽有小瑕,无伤大雅,足可庆贺也…然策略之事,当因时因地而宜,故而以某之见…主公欲清江东大户,则难,若是欲衰一族,则易…主公可慎择之…
仅「衰」之?孙权看着周瑜,确认着字眼,而非「亡」乎?
周瑜点了点头。
孙权渴望着,就像是渴望柰子的温度一样的看着周瑜,希望周瑜能多露一点出来。
周瑜不为所动,反正头部以上都有,都可以露,头部以下一律都没有。
孙权最终低下了头。
此外,还需张子布…周瑜又补充了一句,仅凭暨子休之辈,恐不得成大事…周瑜的意思很直白了,一方面是暨艳等人声望不够,必须要有张昭撑场面,另外一方面也是说明这些人恐怕手脚也不干净,到时候反倒是被人诟病。
孙权瞪圆了眼,良久才颓然而叹,也罢…
还有一事…周瑜又是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孙权几乎要跳将起来,还有?
周瑜点头说道:主公便如今日敬瑜一般,且敬朱氏…
孙权恍然,片刻之后又有点揣揣的去看周瑜,却看到周瑜微微而笑,不由得也是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笑意…
几天之后,担任了从事的陆逊刚刚进了官廨,才走到院墙之处,就听闻在围墙的那一边,似乎有一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几名小吏聚集在一处,一边走,一边说着。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啊…这下朱氏,可是越发的生发了啊…
可不是么?听闻主公特意前往拜访,还送了整整五车的礼物!连朱府内的仆从都有礼物!没错,连仆从都有!
啧啧…主公真是待朱氏甚厚也…
据说主公还要给朱令君上表,进其为乡侯!
真的假的?没听错罢?真是乡侯啊?!
哪还有假?据说信使都已经出发了,前往许都了!
啊呀,这么说来,岂不是过一段时间,就要称之为朱侯爷了?
什么过一段啊,你现在去称呼也成啊!
现在?你别说,我还真想去,可就是怕去朱府的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啊…
那倒也是,据说现在朱府的门房都在城外购地置业了…说起来真是比你我都强啊…
嗨,这么羡慕啊?那若是让你去朱府当门房,去不去?
门房…不去!至少也要府内掾…
哈哈哈…你想得倒是美…
谈笑的几个小吏渐行渐远,陆逊则是停下了脚步,露出一些沉思的神色。
良久,陆逊忽然眉毛一动,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些张皇,转身就是要走,但是才走出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又是想了片刻,然后叹口气,重新转头回来,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官廨之中,就像是方才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