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稚童拿个安慰奖,换几斗米,几亩田,这就擦擦眼泪,乐呵呵地收下了!
那些活着的人见了,以为这还真是条路,朝廷就这么哄骗其他人继续给朝廷守边,一代代,一年年!
诸公哇!诸公!
诸公现在手里有兵马,在朝廷眼中还算个人,真要是放弃兵马去雒阳,你们的籍贯呢,姻亲呢,家学呢?
雒阳一群公卿,刘备手下还有一大群官兵,功劳都不够分的,还拿什么给诸公呢?
韩遂讲着讲着,下面就起了啜泣声。
有人突然大吼一声:
“咱们凉州人,想不被人看轻,还是得齐心合力啊!”
“不错!”
“不错!”
那些宾客们就嚷了起来,“韩公!要怎么做,你给个示下,咱们都听你的!”
酒更热了,耳更酣了。
韩遂环视了一圈,微笑着点一点头。
“既如此,诸公可暂待,明日在下便设法试探朝廷真意,如何?”
关中光靠智谋能不能取下来?
能自然是能的,尤其是以贾诩的能耐,他可以挑动人心,令其相互攻杀,只要给最后的胜者颁发一个小小的奖杯就足够了。
但陆白想要的不是这样的胜利。
一个再度被战争践踏过的关中,将它交还给朝廷,朝廷又如何看她?
那不是足以封侯的功绩,至少不能得到那顶貂蝉冠。
陆白轻轻地握住青年文士的手指,任由灯火将浅浅淡淡的阴影洒落在两只相交的手上。
“子庸知我。”她说。
两个人就这么静悄悄地待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亲密又默契地想着同一件事。
“明晨出阵?”
陆白思索了一会儿。
她是没有她阿姊那样的战争天赋,因此她必须避免过多的临场应变,将这场战争从头到尾一切变数先想想清楚,而后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我欲待其军阵混乱,急袭取之,”陆白说,“如何?”
“彼军既军阵混乱,又何必急袭惊扰?”
陆白又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清晨的辕门前,韩遂骑在马上,很是吃惊地望着一身露水而归的成公英。
“成公先生?”
“将军晨起出营,可是为了巡查其余营地动向?”
韩遂摸了摸胡子,没有回答。
“他们昨夜归营后,”成公英说,“各自便散了。”
韩遂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昨晚唱念做打,说学逗唱,十八般武艺都用了个遍,说得口干舌燥,却仍然不能说服他们。
天不亮,他们就一个个拔营逃走了。
但这并不要紧,他和成公英都很清楚,关中群雄从来就没齐心过,靠着使节团来临,临时被韩遂拧成了一股绳,拿在手里用了一用。
能用自然是好的,但鸟兽散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韩遂最怕的,是昨夜那群穿着甲来赴宴的人一拥而上,连他们带来的侍卫,连他们营中的兵马,要是他们合力来攻他,那他可就在劫难逃了!
只要他们游移不定,后退观望,那就一切都好说!
毕竟朝廷派来一个文士,一个女人,就没正经派一个将军过来!守城他们是侥幸守住了,那又怎么样?
马腾自然是会打仗的,可马腾怎么会冲在最前面!
他想得很好,他甚至仔细想过接下来该怎么一边糊弄陆白那小姑娘,一边继续逐个说服这些土狗,直到长安彻彻底底惧服,亮出底牌为止:反正长安城只有忍气吞声等着的份儿,难道他们还能打出城吗?!
他下了马,正和成公英讲几句不要紧的话时,忽然停住了。
“什么声音?”他愕然问道。
大地震颤低鸣,混合着尖锐明亮的击打声,由远及近,向他而来。
直城门大开,有兵马缓缓而出。
旌旗如红云,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韩遂无法理解,他觉得换一个人来也无法理解,对面那支兵马——那支兵马的主帅不是马腾,这一点他猜得很对,可那支兵马的统帅居然是个年轻女人!
还是昨天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钗环珠玉的女人!
她换了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催动兵马堂皇而进,气势非凡。
“有智谋,能用计是很好的。”她对身边的女吏这样自然自语了一句。
“女郎?”
“但是需要亮刀子时,”陆白深深吸了口气,粲然一笑,“咱们也不能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