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门前也没有夜巡的兵士!
彼军以空营示我,其必有诈!
往前一步!都有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就这样回过头,很迟疑地看着他们的主帅。
但他们的主帅根
本不曾迟疑,他拔·出自己的长剑,踉踉跄跄地了上去——
士兵们的热血在那一瞬间沸腾起来!
他们混乱的脚步声越过了辕门,越过了箭塔,越过了一座又一座帐篷,他们咬牙切齿,昂首挺胸,向着营地深处,向着死亡而去!
当他们看见那座被篝火环绕,其中灯火通明的帐篷时,他们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天命了!
当兵士一把掀开帐篷时,帐篷里根本没有什么全副武装的甲士,营地周围也没有响起一排又一排弩机绞紧的声音。
那座帐篷布置得很舒适,帘帐一掀,里面立刻就有馥郁的香气飘出来。
一个圆脸小胡子坐在一只烤鹅后面,正指指点点,比比划划要仆役为他切那只烤鹅身上最鲜嫩多汁的部分。
当这群不速之客冲进来时,小圆脸立刻就跳起来了!
“是沮公的兵马么!”他激动地嚷道,“在下可算将您盼来了!”
沮授走进来时,脸上还带着酒精、奔波、兴奋混杂在一起的潮红,但当他看到那个人后,他的脸色忽然就变白了。
“你是郭图的侄子。”他说。
直呼长辈的名字,很不礼貌,但小圆脸受得住气,笑眯眯地行了一礼,“沮公竟还记得在下?沮公称在下十三郎便是,沮公呀,叔父很挂念沮公,天气渐寒,沮公当多添衣,努力加餐饭……”
沮授根本不想听这些寒暄。
“为何独你留在这里?”他厉声问道,“大公子的兵马呢?”
小圆脸摊开手,“大公子围城的兵马,都在这里了。”
有小圆脸一只,有仆役一只,有烤鹅一只。
那些抱着必死决心的士兵就有点懵,悄悄看向沮授。
沮授的脸越来越白,可小圆脸还在继续往下说:
“军中士气低迷……恐怕城中也是如此吧?打又没什么好打的,钱粮也要省着花,反正田丰已死,叔父想,不如将兵马暂调回去……”
袁谭的士兵也在逃跑。
为什么不逃呢?
濮阳是一座被反复搜刮,再也榨不出半分油水的城池,别说打它有什么意义,就是围它都围得让人厌烦。
士兵们没有田丰审配这样执著的信念,他们只觉得自己在替刘备围城,每日只能吃些掺了稗子的麦粥,上面也很理直气壮:你们又不打仗,要什么干的吃!
他们四面八方是没有城墙的,他们又是在河北老家作战,他们家乡的官员都逃得差不多了!户籍早就乱成了一锅粥!那逃跑有什么关系呢?
就连大公子都离了濮阳哇!
说跑就跑!
小圆脸还在继续说,一边说,一边弹一弹自己的冠,理一理自己的袖。
“沮公夜袭,可谓是帮了在下一个大忙。
“在下看守空营已有旬日,只恨没有缘由,不能离营……
“今夜沮公率领精兵三千破营,在下亲临战阵,集矢如猬,可惜沮公计谋高妙,兼有破釜沉舟之勇悍!在下败于沮公手中,仅以身免,也算得偿所愿!
“沮公!在下败军之将,辜负主君所托,岂有颜面再见大公子呢?!只能去平原公处求救兵啦!
“沮公近日清减许多,若不嫌弃,就请用这只烧鹅吧!”
有车轮碾过的声音,突兀地在营中响起。
士兵们谁也不敢吭声,一起看着他们的大监军。
他好像一瞬间变成了一座石雕,眼睁睁看着郭图安排在此的将军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帐篷,上了马车,带着他那百十来个仆役一路向着营外而去,竟然也不曾下令阻拦。
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了那个郭十三的影子。
他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就那么在帐篷里愣愣地站着,丝毫没有打赢了一场大战的欣悦与欣慰。
于是士兵们只能面面相觑,跟在他后面探头探脑,打量着这座华美舒适的帐篷里一切摆设和细节。
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大监军,那,那只鹅,再不吃的话,怕是要烤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