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太守此刻不在寿春城的太守府内。
她问了一下, 立刻有小吏告诉她,太守现在应该是在城南的一个小村庄里。
“哦,”她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那我再等等他。”
“将军等不来, ”小吏这么说道, “管公今日不归。”
“那明日呢?”
“明日也不归, ”小吏说道, “他不住在城内。”
“他干什么去的?”她问, “巡查?”
“教书。”
……这就给她整不会了。
管宁是个很有学问的名士,而且学问治得相当好, 学宫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哭着喊着想当他的弟子,这倒是没错。
但寿春城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吏们都挂着黑眼圈, 一身汗臭味,明显县令是忙不过来的,管宁怎么能自己跑去教书呢?
但是她这样质疑的时候,小吏立刻将脸板起来, 愤愤地瞪着她。
……她有点怂,赶紧让小吏拿了妇人十文钱,又将姓名记录在案后离开了。
入城应该接风洗尘,但寿春的县令对她也不是很热情,匆匆忙忙赶过来了一个路人脸, 跟她三言两语客气了一下, 表示想吃饭县府已经备下,要陪酒没工夫, 他还得去市廛抓奸商。
……这气氛就很让她迷惑了。
“你喊我来做什么?”她问。
张郃的眼睛左右瞄了一下, 偏将很机灵地让士兵也散开些, 两匹马凑在一起,张郃伸着脖子,小声跟她嘀咕。
“请大将军劝劝管公。”
……这个怂人。
“劝什么?”
“这城中混乱……”张郃说到。
她又看看他,总觉得张郃有些不尽不实的话。
“儁乂须得同我说实话,”她说,“我这人脾气好,但也不是不打人。”
张郃将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她的拳头上,似乎还真揣度了一下那个尺寸,在挨一顿打和直言相告间犹豫了一阵子。
“大将军要不先随我去寻管公吧,”他说,“咱们路上慢慢说。”
张郃是个将领,副手高览在镇守江陵,同时还有一万多冀州兵在长江北岸布防,最近江东送了一批人质过来,大家算是谈了一个和平协定,他是可以喘一口气的,但除江东之外,需要他处理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说北方征发士兵和劳役数年,几乎已经完全榨干了百姓,但刘备和河北的战争并没有结束。
那他就必须尽快恢复长江沿线他所能控制地区的生产,将粮食征调为战备粮,并且征募青壮年进行战斗训练,这样就可以在刘备决定挥师北上时,尽最大努力地再为他攒出一支兵马。
这不仅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建功立业,也因为他麾下这一万多冀州将士也有相同的心思。
仗快点打完,他们才能回到故土上去,最好是不仅回去,还要带着犒赏与封爵,风风光光地回到故乡。
寿春城脏兮兮的表象下面,是百姓们那颗散漫的心,他们每天忙着赚钱养家,忙着呼朋唤友,忙着和隔壁寡妇眉来眼去,或者是闲时聚在一起走狗斗鸡。
他们宁可直接把水泼下去!也不愿意走下楼好好地将水倒在阴沟里!宁可坐在门口搓脚晒太阳吹牛皮,也不愿意精神抖擞地接受军事训练!
“你同管宁说了,”她听完之后搓搓耳朵,“他怎么说?”
张郃很悲伤,“他什么也不说。”
“……啊?”
“管公,”他说道,“他不理我。”
她想了想,“那你直接去同百姓讲呢?”
“百姓也不理我。”张郃说。
她原本还想说不行就找找县令?但看县令对她的态度都那么敷衍,她也就闭嘴了。
“管宁这么软硬不吃吗?”
“不,不是,”张郃立刻否认,“管公……大将军见了,就知道了。”
城南的那个小村庄不算很远,走个十几里就近了。
路边都是绿油油的水田,有农人在田间忙碌,偶尔直起身,回到树下阴凉处喝水休息。
马走得不快,于是她可以一边说话一边左顾右盼,看看这些农人的精神面貌。
他们看起来很正常,但好像有不少聋哑人,一凑在一起,就比比划划。
有人坐在树下正抱着陶罐喝水,另一个人走过来,冲他比划些什么,前者就很客气地将陶罐递了过去,后者也抱着他的陶罐开始咕嘟咕嘟地喝水。
喝得很香甜,喝完抹抹嘴的那个笑容在树叶斑驳的影子里晃来晃去,看得她都有些口渴了。
“怎么那么多聋哑人?”她问。
“他们并非聋哑人,”张郃说道,“只是胡汉混居,语言还有些不通。”
……她感觉自己的脖子转过来时“咔咔咔咔”的发出了一阵响声。
“你说那个,”她有点结巴,“是我送过来,送过来的鲜卑人,和本地人,混居吗?”
“不光是淮南人,也有青州人和冀州人在这里。”
“就这么,”她指了指那几个还在用手语交谈的农人,“就这么相处吗?”
村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