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三将军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 但有许多兖州世家当他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极其详细地跟他从头嘀咕到尾,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诸夏侯曹那几位将军在军营里如何大发雷霆, 曹孟德是怎么眼圈红红的与兖州籍的文士武将们道别, 以及最后大概还剩了几个人。
郭嘉看着就病得要死,可荀攸怎么还留在他身边呢?唉唉唉曹孟德一世英雄,最后只剩了千余老兵, 这样就算去了关右,那也是虎狼之地, 想安身立命谈何容易啊!
这些世家在嗟叹与感慨之后,就会抬起头, 小心而殷勤地为这位三将军斟一碗酒,拐弯抹角地将话题转移到“曹操很残暴,我等盼刘使君如婴儿之盼父母啊!”上面……
张超陷入了沉思, 陆白抿了抿嘴,臧霸笑而不语, 而很不做作的臧悦就没忍住:“这不是狐……狐伯讴那个……”
三将军摸摸胡子:“反正都差不多吧。”
南匈奴虽然派了狐鹿孤来当刘备的好大儿,但也不曾狠下心与袁绍开战。
兖州世家虽然对兵临城下的刘备表现出了这样友善的态度,但肯定往袁绍那边写的投诚信是只多不少的。
但这样的态度是会渐渐转变的。
随着时间与战局的变化, 态度也会跟着变化。
“诸位守住仓亭津这么久,岂不在兖州士庶眼中?”三将军感慨道, “而今初冬将至,我兄也已向鄄城进兵, 诸位终于可以兵撤南岸,稍作休整。”
这是个好消息, 值得几个人举起酒盏, 一起喝一盏。
天气变冷, 黄河水是会结冰的,到时候船就不容易进来了,袁绍这边有无穷无尽的民夫,刘备这边有徐州大本营,各有各的路数。既然不用担心袁绍这边快速增兵,威胁到刘备和陆廉,仓亭津的守军也终于可以退一步,据险而守。
陆白喝了一盏酒,想想又从旁边的酒壶里倒了一碗。
这个细微的举动被另外的几个人看到了,目光便都落了过来。
说起来其实有些不公平。
尽管陆白是陆廉的妹妹,但即使在刘备集团里,也没多少人当她是一位真正的武将。
她很有智谋胆略,居于青州时也能狠辣果决地铲除叛党,这都令人刮目相看,也觉得可以交给她一些庶务。
但战争是另一回事。
如果靠着攻心之计,靠着手腕与阴谋就能成事,现在中原的霸主应该是刘表。
这是个非常纯粹的暴力游戏,一切谋略与智计最终都要化为真刀真枪的搏杀——你能守得住,攻得下的,才是你的;而你的东西,你还要活下来,才有机会去真正得到它。
所以逐鹿中原的这些诸侯每一个都亲手杀过敌,江东孙家甚至父子两代死于非命,才为孙权攒了那一点家业。
因此众人眼里的陆白原本是挣不下什么军功的。
守青州时,她的女兵立过功,因此青州人也慷慨地允许女吏进入官僚系统——但来河北,同袁绍打仗,这是另一回事了。
她怎么能守住仓亭津呢?她不是陆廉那种天生的名将,她虽然有点领兵打仗的本事,但她也好,那些女兵也好,都无法与袁绍麾下的精兵抗衡啊!
孙乾先生这样很不确定地问过刘备:“莫不是……张超亦有将帅之才?”
这位曾经围观过二张部曲打雪仗的主公难得地沉默了。
听到张飞的转述,张超便哈哈大笑起来。
“陆校尉以为呢?”
陆白看看张超,又转头看向张飞。
“我是比不过我阿姊的。”她这样微笑着说道。
……当然,莫说在座诸位,就是放眼中原,此时也不曾有第二个战绩能与陆廉媲美的武将。
但阿白又继续说下去了。
“但我的士兵,”她说,“是比得过她的。”
她们在忙忙碌碌,一刻也没有歇息;
她们指挥民夫修补城墙,她们自己也会搬来木材和绳索,一段段地重新捆出鹿角;
她们当中许多人还带着伤,许多人又一次失去了同袍,可是她们忙得见到她时,话也顾不上说,匆匆行了一个礼之后就走开了;
她们也没有心思好好做一顿饭了,于是有人也在费力地咬着一根硬邦邦的骨头,吃着半生不熟的稗子饭;
她们在搬运同袍的尸体时,连眼泪也不会流出来;
她们钻进屋子里休息时,都听不到一声哭声了,只有很快响起的,此起彼伏的鼾声。
——短暂的胜利后,她们是可以哭的,但冀州军明天还会来啊,所以她们还得加把劲儿。
“待这一仗结束之后,”他们曾经这样问过她,“陆校尉想要个什么奖赏?”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微妙,因为男子的话,不会“要”奖赏。
他们很在意在主公心里的位置,除非亲厚且轻狂成许攸那样,否则断然不会自己向主公“要”奖赏。但他们的问题问得又那样自然,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于是陆白恍然了。
她大概是确实可以向刘备要点什么的。
“若真如君言,”她微微地笑了,“天下间的男子该有什么封赏,我就为我的将士们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