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又不是这场战争的终点,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还要去面对新的敌人。
他们一定会赢下最后一场,直至重铸大汉。
但到那时,他们还在不在呢?帐中所有人都曾在生死边缘走一遭,他们都知道战争是什么面目。
因此今晚更应该尽情欢宴。
帐篷里有些热,其实大部分人喝得并不多,毕竟这里仍是群狼环伺的险地,不当大意,因此大家达成了一致,除了张辽将军可以灌到抬出去之外,其余人喝酒总是要克制一点的,高顺今天可以不喝水,喝点带了酒味的蜂蜜茶,看着也很合群。
喝酒虽然要克制,但可以高声歌唱,可以肆意跳舞,就像新年联欢会似的,有什么才艺就表演什么才艺。
之前小皇帝不是下场跳过舞吗?不用舞伎,他们这些武将也可以跳啊!空手可以跳,拔剑也可以跳,一个人可以跳,两个人还可以跳,见过太史慈跳舞,见过司马懿跳舞吗!
……平心而论司马懿跳得可能是不错的,毕竟世家出身,除了精通坑蒙拐骗阴谋诡计之外,君子六艺的本事也是有的。
但她就是觉得这个帐篷太热了,想出去溜达一圈。
满天星河,倒映在地上的无数火光中。
士兵里有机灵人,领了犒赏也不曾出门花钱买一个果子吃,忍着眼气看别人大口大口地吃肉,现在终于都补回来了。
他们也在吃烤肉,调料挺单一,但胜在新鲜,新杀的整猪整羊剖开了架在火上烤,尽情地吃,一旁还有猪血汤羊杂汤用来解腻。
他们也在唱歌,这次不唱《悲歌》,换《常棣》了。
——兄啊你要是遇到危险,弟弟我无论如何也要赶过来啊。
——兄啊你要是过上好日子了,你就好好过日子,弟弟不怨你忘了我!
……歌词是很古雅的,但翻译一下就有了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她一路从帐篷间的空地走过去,有小兵打翻了碗,还有小兵咬了一半的肉吓得落在地上,她摆摆手,不要他们行礼,就这么从阵阵烤得焦香或是焦糊的烟雾中穿过去了。
虽然烟雾有点重,但大气层污染并不严重,走远些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这里已经走到小营边缘,用辎车和栅栏将中军营与其他营地隔开,除了巡逻士兵之外,自然没什么人在干草和柴火旁烧烤,因此很是清净。
寻了一架结实的辎车爬上去坐好,软软的干草被她压在身下,就这么抬头看一会儿星星,想想自己的事。
“认得诸班星宿吗?”
“不认得,”她老实说道,“但那个是摩羯座,我是认得的。”
“……那是何物?”
陆悬鱼转过脸,有点意外,“文远不该在帐中吗?他们如何肯放你出来?”
“装醉即可,”张辽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颇擅此道。”
……打哪练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被她问出口。
当初在长安都亭侯府,狗子们隔三差五凑一起喝酒,每次喝完,她就得跟着一群杂役们痛苦地996,除了高顺没拖没抬过之外,其他狗子基本都拖过,然而多数狗子虽然糟蹋吕布的屋子,酒量倒还可以,拖拽一下多半就会自己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爬去客房躺平。
只有魏续是真死狗,喝了吐吐了喝,折腾完直接瘫倒在地上,哪怕是倒拖着两只脚走,留脑袋在地上摩擦摩擦,他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的。
她没见到魏续,也没问过他究竟下落如何。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蹋顿的中军虽然阵型松散,但营中必定还有千余亲卫环绕左右,攻营又不比野外对阵,地形复杂崎岖,稍有不慎,便入死境……文远那一日,真的不怕死吗?”
张辽转过脸看着她。
“我自少时从戎,驻守雁门,生死之事已经习惯了。”
……她总觉得这种事很难习惯。
但张辽又淡淡地开口了。
“濮阳已失,咱们不能被蹋顿拖在这里。”
她又不吭声了。
缓缓而去的黄河南岸边上,也有星点灯火。
荀彧和陈群便坐在一只小船上,点起灯烛,摆上一壶酒,只是下酒菜稍微寒酸些,只有两碟青菜。
不过两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菜肴上。
荀彧在看着北岸那忽明忽暗,连成一片的火光,陈群也在看,默不作声。
直到荀彧看完,表情很是安慰地转过脸来,想同这位朋友说说话,却看到陈群脸上的神情时,荀彧脸上淡淡的微笑忽然僵了。
于是陈群迅速将自己的头也转了回来,摆正。
他现在看起来也很从容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