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牵招一个人就能替陆廉打下这样的一场大胜, 别说袁绍信不信,许攸自己都不会信。
但他很清楚袁绍的性格。
袁绍矜愎自高,胜时千好万好, 败时总要找一点理由出来,让大家分一分到底该谁来担责。
但这也不算袁绍自己的毛病,因为许攸不知道的是,即使千年之后, 上位者的其实也还是这样——领导是不会有错的!有事情办砸了,那你们这些手下的分一分锅吧!
因此要让袁绍自己承认大军调度协同出了问题,他是断然不乐意的。
……当然,问罪主公是一件既作死又没意义的事,除了田丰之外没人会这么做,对许攸来说, 蹋顿和文丑的败仗也不需要主公自己反思什么。
应该反思的,首当其冲是监军沮授, 其次是淳于琼才对啊!
要是他许攸去乌巢打这一仗,会败给陆廉吗?
要是他许攸当了大监军,会让蹋顿文丑这样一批又一批地同陆廉野外决战吗!
淳于琼本可以把责任推回来,声称他要镇守乌巢,没有主公手令, 不能轻举妄动,但这人过于老成持重, 不想让袁绍疑心这位属下在暗示自己“这场大败是主公事先没发手令的缘故”, 竟然在文丑以下的军官里, 还捡出了这么个中级军官出来。
这样一来, 在主帅阵亡后, 行动果决地组织起防御和反击, 并且通过谈判,用少量战马换取了剩下将士性命的牵招的功劳就全没了,剩下的只有罪责。
但这正好。
牵招被推进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淳于琼不曾令他穿着血迹斑斑的战袍进帐,有可能是因为淳于琼是在他回营后过一阵子才想到这个主意,有可能是因为淳于琼怕他身上的血腥气熏到主公。
但也可能是淳于琼就是不想让主公意识到这个人有功无过。
许攸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个汉子。
生得寻常,眉眼中有一股武将的气魄,别说同荀谌这样的美男子比,就是审配辛评这些谋士也比他有样貌风度,当然上首处的主公年轻时更是姿貌出众,所以上下看一看他的容貌与行至,大概是个出身寒微的武夫,也无怪淳于琼敢这样陷害他。
“淳于将军参你通敌,有书信为证,”沮授皱皱眉,直起身问道,“牵子经,你有何可辩白处?”
“无稽之谈!那不过是田豫送来的一封叙旧信,其中并无半点机密!”
“那为何有墨迹脏污?”许攸问道,“可是你有意为之?”
这个汉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在下若是心虚,也不必涂抹,将这封信烧了岂不更好?”
许攸短暂地不吭声了。
他当然可以逼问下去,但凭什么他一人冲锋陷阵?他同牵招又无仇无怨,他今天这一手,反而能救了他哪!
果然他一闭嘴,还不待沮授说话,郭图忽然就开口了。
“牵将军此言是也。”
有人突然看向他,但这位郭公则先生笑呵呵地,又继续开口了,“若无回信,只这一封手书,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牵招的脸明显红了起来,“我既然要保全这两千余士卒的性命,如何能不作答!”
上首处的主公皱起了眉头。
有谋士偷偷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许攸高深莫测地摸摸胡子。
郭图也跟着脸红了,脸上甚至带了一点讨好的笑,“将军勿怪,在下原以为将军与陆廉之约,皆在人前,不曾想……”
“我与刘备一别多年!主公待我恩重如山,我岂有通敌的道理!”牵招怒道,“若知将受今日之辱,那日我便该随文将军一同战死!”
掷地有声。
再加上他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明显包扎过的胳膊,还有走进来时一瘸一拐的腿,都再明白不过地告诉众人,那场战斗的确是很惨烈的。
但又有人开口了。
“主公在此,岂容你大呼小叫!”
“牵将军这般怨愤,难道以为主公昏聩,不能识忠奸,辩公道么?”
“你若真与刘备无所牵连,何以这般失仪?”
许攸轻轻地抬起眼皮,先看了一眼主公。
主公盯着牵招的目光已经很冷了。
……再看一眼沮授和田丰。
田丰的额头上就冒起了青筋!
许攸内心忽然惊呼一声时,田丰已经破口大骂了!
“自古未闻有功不赏,反究其罪者!文丑战死,罪在轻敌,蹋顿战死,罪在轻信!与牵将军有什么相干!淳于琼唯恐主公怪罪于他,推牵将军出来,意图欺瞒主公,其心可诛!尔等竟在此应声附和?!有尔等这班佞臣,主公大业如何能成!”
屋子里突然沉寂后,立刻爆发了一片骂声!
“田丰!你骂谁是佞臣呢!”
“你这般故作姿态,无非是想谋主公的青眼罢了!”
“就你这幅尊容!想当佞臣,你当得上吗!”
许攸两只手缩在袖子里,扭来扭去,感觉又兴奋,又刺激,紧张得不行。
上首处的主公已经惊呆了,要反应过来还得一会儿,下首处的牵招也惊呆了,刚刚那一脸的悲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