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已经很久没下雨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已经被踩得很结实的城下空地上, 骑兵的马蹄跑过时,便扬起一股恶臭的灰尘。
这是在所难免的,打过仗的地方总有这种腐臭的气息, 即使尸体被拖走埋葬了, 鲜血和着肉泥已经浸入泥土中, 于是远望过去, 地面总不会是单纯的土黄色,而是充满了一片片的黑。
下场雨就好了,路过的骑兵这样想。
下过雨之后,那些已经枯萎的野草会重新生长起来,已经腐烂的东西也会变成肥料,滋养大地,让野草长得更茂盛些,很快这场战争的痕迹就会被抹去了。
到那时,他们也可以返回冀州了,今年这样旱,家中的田园一定也是这幅萎靡不振的模样, 待他回去前,可以支些钱粮, 回去雇人打一口井。
他已经来城下守了半年,濮阳没攻下, 敌军却是越来越多……
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那个冀州骑兵就是这样想的, 因此当他看到人去营空的城南大营时,从身体里迸发出了一股由衷的喜悦!
“二贼已撤军?!”
“尚未走远,只在离城十里处!”
孟岱激动得将饭碗一下子扣在了案上, “张将军知否?”
“必已知晓, ”随从伶俐地回道, “怕是知道监军尚用朝食,因此不忍相扰。”
孟岱嫌弃地看了一眼案上的饭食。
今岁干旱,粟米的价格节节上涨,毫无疑问,桌上这一碗粟米饭,一碟青菜,一碟煎肉,一碗鱼汤,不管是在庶民看来还是张郃看来,都已足够奢侈。
但孟岱不是这样的人,他早上起来吃得不多,但一碗奶,一碟蜜饼,加上一份炙羊肉总还是要的,奶可以是羊奶,当然要是家中的乳母能带来几个就更好了。
濮阳离邺城不过二百里,他匆忙前来营中,家中的仆妇婢女还未至营中,因此只能暂时吃吃这样的苦……但这东西哪里称得上朝食了!
孟岱起身擦了擦手,“先去中军帐吧,待得二贼授首,再用饭也不迟。”
“监军如此辛劳,袁公必能知晓的!”
这个小胡子中年人“噗嗤”笑了一声,“主公身边忠奸莫辨,难说啊。”
张邈张超的军队的确撤军了,撤得还不远,走在濮阳到范城的路上,因此很容易追。
但张郃看起来却一点都没有兴趣。
他坐在案后,盯着面前的地图发呆,直到孟岱坐不住为止。
“将军,彼军攻营受挫,损兵折将,锐气已失,将军为何不肯追击?”
“斥候曾报敌军行军时,远处有烟尘起,又隐有旗帜,恐有伏兵,”张郃心平气和地说道,“因此未曾追击。”
孟岱一瞬间似乎有点懵,“斥候为何不上前详查?”
“彼军若是骑兵,斥候亦无近前之力。”
这话敷衍极了,因此帐篷里沉默了一会儿。
高览终于又开口,“监军,荀从事有信至,他已收复范城,攻破了二张于仓亭津所立营寨,缴获粮草无数,如此二贼后路已断,我军不必心焦。”
“高将军的意思是,”孟岱阴沉沉地开口了,“这军功便交给荀谌了?”
高览愣住了,望了望张郃,犹豫着没有开口。
张郃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了。
“监军说的是,”他说道,“咱们在后面跟着便是。”
行军时,陆悬鱼一般都是骑马的,好处当然不必说了,随时随地一夹马腹就可以跑起来进入骑兵战斗模式,而且相对居高临下,能观察前后左右各方面的细节。
……但是坐在轺车上的快乐,她也是想不到哇。
比如说太阳很晒,但是轺车上的车盖可以遮一遮阳光,让她不至于在阳光下暴晒,就省了很多汗,衣服也就不臭了。
甚至随行的美少年还会非常贴心地替她准备好行军时的吃喝——包括但不限于洗好装在陶罐里的果子,一直放在井里湃着所以冰冰凉的蜜水,以及随时可以擦擦脸的湿布帕子。
不过坏处也有。
美少年总会问这问那。
“将军,咱们为何要撤军呢?”
“守在城下两军相峙的话,讨不到什么好处,咱们得想办法,给他们拉出来溜溜。”
“可他们也没追上来啊,”少年捧着水壶,走得额头上见了汗珠,“咱们都走了十五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