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现下天气还不算特别寒冷,河水还没结冰啊!
这座帐篷下面就开始铺起了木制箱笼,准备在里面安置火炭,给整座帐篷加热!
赵六颇为敬畏地寻了一个仆役来套近乎。
“你家主君知不知道,”他说,“我们明日还得启程?”
那个长得很精明的山羊胡苍头立刻瞥了他一眼,“我们岂能不知呢?你看这帐篷已经很是简陋了!”
……赵六摸了摸脑袋,感觉刷新了自己对于“简陋”的认知。
但那个苍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是因为他的亲兵打扮而对他有了一点不同的态度,“你知道我们小郎君是什么身份吗?”
赵六想了一想,“东海糜家的小郎君。”
那苍头挑挑眉毛,“不止。”
……还是主公的内弟。
苍头似乎看出这个老兵的未竟之语了,立刻傲慢地挑挑眉毛,“你岂不知,我们家这位郎君与你们陆将军……”
……天啊!
陆悬鱼全然不知道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即将掀起来,她不是一个擅长揣摩别人心思的人,自然不知道糜家上下现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但即使知道,她也没什么精力去回应这点不痛不痒的流言。
她的心很急。
下邳被淹是曹操为了隔绝内外而行的计策,下邳城并未修建在洼地中,因此那水便是一时淹进去,按她的猜想应该也没不了人,过几日自然渐渐退了,而后下邳周围在重筑堤坝之前,都将成为一片泽国,这便是直观能看到的后果。
但下邳城中要面对的麻烦远不止这些。
那些粮仓是不防水的,被泡过的粮食会迅速发霉;
百姓们在冰冷的水里泡上几天,不被冻死也要冻去半条命;
下邳城外这片平原城成了水乡泽国,她想进城,就只能带着士兵再走一次比洪泽湖还可怕的沼泽;
骑兵根本用不上。
这许许多多的麻烦聚集在一起,每一个都在告诉她,赶紧击退曹操,赶紧把城中的百姓和主公都救出来——
还有她的青州。
这个女将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想决战的心,几乎比糜芳还要急迫。
……但是她还得等一等。
等到曹操忍不住,先走这一步。
另一个也想要决战的人离她很近,两边只剩下三十余里。
但兖州兵走得不紧不慢,让人丝毫看不出的主帅迫切的心情。
这位主帅同样也是个生活简朴的人,不喜华服,也不喜奢靡的饮食——但这几天有些小小的不同。
主公在马陵山里走了一圈之后,吩咐厨子给他做几种本地的小吃呈上来。
喜欢根据上位者一举一动来揣测心思的士兵们便这样猜测起来——主公的心情定然是很不错的,否则也不会有心情来品尝美食,是不是他已经胜券在握?
这种隐秘的流言也渐渐在营中弥漫起来,于是那些将要面对陆廉的士兵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去。
主公点了些什么好吃的哇?那些兖州人交头接耳,听说郯城当地有种面汤,里面加了什么什么什么,主公吃的就是那个,咱们能不能也弄一点来尝尝?
士兵将做好的新鲜晡食小心地端进了帐篷,几碟菜干,蒸煮过之后又用油盐调了味,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用鸡汤打了底,闻着就十分鲜香。
曹操将注意力从书卷上稍稍转移开,抬起眼睛望了一眼。
“没有什么别的消息吗?”他这样问道。
小兵恭恭敬敬地摇了摇头。
“去吧。”这位主公和蔼地说道。
当那个亲兵站在帐门口,时不时还在用眼睛往里瞟时,曹操用勺子舀起了一勺面汤,放在嘴里。
……有点烫。
除此之外,他尝不到任何味道。
他根本不觉得这东西好吃,兖州此时危如累卵,他哪里有什么心思品尝美食!
他身体里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迸发着一股狂怒的力量,要鞭策他立刻同陆廉决战。
所以陆廉为什么还没有主动发起决战呢?
难道下邳的洪水,难道徐州士庶的流言,都不能迫得她主动决战吗?
主公舀起了第二勺,轻轻吹了吹,这次他吃得很有耐心。
而且非常香甜。
他夹起了一筷菜干吃下,又夹起一些面片,吃过之后又喝了一勺汤。
就这样吃吃喝喝,虽然神情平静,但就那个速度,那个专心致志的劲头,帐门口的士兵却仍然看得馋极了。
主公有这样的好胃口,又有这样的好兴致,他们嘀咕道,这一仗,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