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已经忙忙地吩咐起了他们,那些尸体被抬走了,但这间屋子需要被收拾干净,可想而知,他们这个晚上会很忙乱。
但再怎么忙乱也比不过这座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那一群人。
他们是注定不眠不休的,比如说田豫。
这二十余宾客并不尽数住在城内,因此搜捕起来很费力;
但其中也有几人是兄弟一同前来,一家人,这样倒还省了一点力气。
吩咐过那些出城的校尉之后,田豫又立刻派人给孔融送了信。在这一切都安排完之后,他匆忙带兵包围了崔府。
然后田豫见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陆白。
她穿了一件蜀锦裁制的墨绿罗裙,金线一般的纹缕在灯火下散发着光彩,将她整个人都映衬在那种恍惚而不真切的光晕里。
但她的手上拎着一柄短刃,有粘稠的鲜血在慢慢滴落,落在她的裙角上,然后田豫才发现,一路自厅中走出,陆白的裙角已经浸透了鲜血。
在她身后,那些婢女打扮的女兵正从满地的尸体上一根一根地拔出弩矢,以细布擦拭干净,再重新放回随身携带的匣子里。
“它们染了血,不能重新放进弩机里,”陆白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这样解释了一句,“需要清洗干净之后涂上油脂,打磨保养之后才能继续使用。”
“……你杀了他们?”
陆白站在台阶上,那样平静地望着他。
一阵风起,厚重的裙角虽然不能被这样温柔的秋风吹起,但她的发丝轻轻地拂过了那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
有一丝不知何处而来的血迹跟着发丝,轻轻地擦在了她的脸上。
“他们背叛了阿姊,也背叛了青州,”陆白停了一下,腮边浅浅地出现了一个酒窝,“先生,我行事鲁莽了?”
不,她行事不是鲁莽。
除却诛杀这些背弃孔融,也背弃了刘备和陆廉的士人,斩断袁谭伸向北海的手之外,陆白这样做还有一个隐秘的理由——她想要断绝掉孔融与袁谭媾和的可能。
田豫甚至觉得,陆白这样行事,不仅想要让孔融站出来,旗帜鲜明地与袁谭彻底决裂,甚至还不放心他的选择,也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逼他。
她的计划看起来还略显稚嫩,算不上周详缜密。在一场屠杀之后,还需要他和孔融完成善后。
但如果连这种“并不周详”都被她考虑进去,变成变相逼迫他和孔融表明态度计谋呢?
如果陆白真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之后,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心思深沉,下手狠辣,即使对自己的盟友也永远保持着一份怀疑与警惕的人。
她身后一团灯火,神情十分模糊。
田豫忍住没有开口,没有这样发问,没有向她确认。他更希望陆白并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她只是被崔氏三番五次地威逼,愤而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对抗这些想要用她当人质,挟持陆廉的士族。
“你……”他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做下这样的事,意味着什么?”
陆白怔忪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