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仙立刻出去传令了。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这又不是请客吃饭,而是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利益。此番北征,折家出力甚多,提供向导,规划切实可行的路线,让附庸部落出兵、出补给,自己也亲自参与战斗,战后还帮着稳定人心。
缴获的牛羊,还有各部落的供奉,都要与他们商量好了再行处理。
四月二十六,邵树德带着铁林军步卒主力抵达地斤泽,嵬才等部酋豪恭恭敬敬地出迎。
看着跪了一地的部落头人们,邵树德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了一股自豪感。虽然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部落,羌、胡都有,但确实让他心情很爽。当年太宗征服草原,令各部贵人子弟入宫充当宿卫,怕也是这种心情吧?
征服者的感觉,确实不一般!
折宗本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家这个女婿,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对百姓仁义,对军士仗义,对敌人狠辣,权力欲望十足,将这些特点串联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个人。
当初将女儿嫁给他,本来也只是抱着绥、麟两州加深关系,守望互助的打算。那会的邵树德,还只是一个走通了宦官门路,骤然得封刺史的年轻人。可谁成想,征讨两年黄巢后,竟然当上了定难军节度使,掌控了四州之地、两万大军。
下一步,应该就是要攻灭拓跋家了吧?这个人,征服欲望太强了,不论是敌人还是女人,都想要其臣服在自己脚下。拓跋氏割据宥州,想必邵树德无法容忍。日后他若是把目光投向振武军,麟州折家该如何自处呢?
对抗?还是安心做个附庸?
“折将军,前日夜袭,将军部属立下大功矣。”邵树德走到折宗本身前,感谢道。
“还是定难军实力威慑。若无大帅做后盾,这些部属也未必愿意凑这场热闹。”折宗本苦笑道:“第一功,应属大帅。”
邵树德一笑,不再争论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各部都到齐了吗?和断立誓仪式何时举行?”
“地斤泽左近的大小部落,皆在此了。大王兵威太盛,麻奴、腊儿部一破,各部不敢怠慢,两日间就都来了。”折宗本说道。
党项人是部落形式,有一些原始的习俗,比如复仇及和断。若是两个部落互相厮杀,都死了人,有仇怨了,按照习俗,那就得不死不休,正如元人编的《宋史》中所言:“(党项)其俗多世仇,不相往来。”
《辽史》中亦记载:“喜复仇,有丧则不伐人,负甲叶于背识之。有力小不能复仇者,集壮妇,享以牛羊酒食,趋仇家纵火,焚其庐舍。”
国朝以来,京西北八镇范围内的党项人族内、族外进行的复仇活动也极为频繁。他们抓获俘虏一般不杀,就是割了耳鼻送还。但如果这人杀过自己族人,那么就“探其心肝而食之”,或“漆其头颅为饮酒器”,民风可谓彪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京西北八镇的党项人虽多,但一直被朝廷管束着,边将也经常欺凌他们,奸淫掳掠,大概就是这些事情。党项人无力反抗之时,怎么办呢?还有个给自己下台阶的办法,那就是和断。
党项各族一般都有和断官,调解双方令其和好。死了人的,得到钱或牛马做补偿。唐代无故杀死党项人,如果要和解,一条命大概赔一百缗钱左右,至多一百二十缗,给了钱人家就不追究。党项人杀死汉人,给几匹马作为赔偿,大概也值个不到两百缗。
宋代就贵了。绍熙五年,宋兵杀死羌人闷笆,就是一个普通人,害怕人家部落生事,赔了三千三百缗。人家收到钱后,才做了和断仪式,对天发誓,事情才算了了。老实说,这价钱太离谱了。
此番定难军杀的党项人可太多了,赔钱是不可能赔的。折宗本出了个主意,那就是赐点袍带彩锻,再给几份告身敕书,事情差不多就了了。邵树德深以为然,此番出征,身边确实带了一些锦缎,本来就打算赐给顺服的部落,算是意思意思,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