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他看着母亲那蹒跚的步伐,那沾着血迹的面孔,还有那件明显不合身的青色袍子,忍不住大声喊道。
滚烫的泪水,瞬间充盈了他的眼眶。
待顾旭和凝秀跨过门槛,走出大门,他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母亲的面前。
“娘,是孩儿不孝,没有照顾好您…”他的声音里掺着哭腔。憋在胸腔里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释放了出来。
沈丘认为,母亲显然是因为自己,才受到了这样的折磨。
所以他倍感自责。
脑袋连连磕在地上,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阿壮,娘还好,娘很好,你莫要这样…”凝秀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恍惚,又有些心疼。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仅过去了几个月。可此时此刻,他们却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至于“阿壮”,则是凝秀给儿子起的乳名。
或许是因为凝秀怀孕期间常常受到打骂责罚,沈丘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她希望儿子能够变得强壮起来,不要过早夭折。
沈丘没有夭折,但也没有变得强壮。
只是在世人的冷漠对待中,渐渐长出了一颗坚强的心脏。
“这一回,多亏了你这位朋友,这位顾公子,”这时,凝秀指了指身边的顾旭,“是他把你娘从那口枯井中救出来的。你要把他的恩,牢牢记在你的心里头,今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
听到这话,沈丘心头又涌起一阵愧疚,只因为自己见到母亲太过激动,竟然一时没有理会旁白的恩人。
他知道,今天顾旭不仅告诉了他母亲的消息,而且还不远千里亲自从洛京赶到临安城,把他母亲从贺家府邸救出来。
在这世间,恐怕极少有别的东家,能帮助自己的门客帮到这种程度。
倘若没有顾旭的话,恐怕沈丘还会以为母亲跟着徭役队伍,被送到了北方边疆,然后焦虑之下,便向无头苍蝇一样,全国到处寻找——等到那时候,母亲估计已经被在贺家枯井中折磨得不成人形。
于是他再次拜倒在地,发自内心地说道:“顾大人今日恩情,沈丘永生难忘,今后愿唯顾大人马首是瞻。顾大人若有吩咐,沈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说在此之前,沈丘之所以选择投奔到顾旭的府上,是因为怀着投机的心态,觉得顾旭天赋出众,又深受圣人赏识,尽早抱住大腿,日后在大树底下才好乘凉。
那么现在,他便算是对顾旭心悦诚服,敬重他的品性,觉得他是一个真真正正值得自己效力的人。
“沈兄不必如此,”顾旭立即伸手将他扶起,“你我不仅是宾主,更是朋友。作为朋友,就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之前在寿昌坊做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
“那不一样,”沈丘固执道,“寿昌坊那些事情,是我的本分,是拿钱办事。但您今天的所做所为,却是出于情分。只是现在我离开家族,除了一身本领外,一无所有,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报答您的恩情——”
“——在我来临安时,可没想过找你要什么回报。”
“所以这正是我欣赏您的地方。”
顾旭干咳一声,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凝秀,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帮她治好伤势。
“沈兄,你知道临安城里有好的医师吗?”他问道。
顾旭来得匆忙,又想节省功勋,所以只兑换了一颗破空珠,在来的路上就把它用掉了。
而以凝秀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御剑飞行的方式把她送往京城,显然是件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他们只能就地寻找医师,替她疗伤。
“在我印象中,西陵湖边上好像有个姓秦的医生,开了一家比较有名的医馆…”沈丘挠了挠脑袋,不太确定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顾旭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听说你们在寻找医师?”
顾旭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发现上官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旁边的树荫下,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上官道友,你怎么也来了?”
“你不欢迎我来么?那我就回去了。”
“当然不是,”顾旭顿了顿,解释道,“你在‘神机令牌’里发讯息,让我替你带一盒点妆坊的胭脂,我以为你就不会亲自来临安了。”
“我怕你分不清胭脂的种类,到时候买错了,”上官槿掩面轻笑,“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万金红、天宫巧、洛儿晕…你能认得出几个?”
“一个都认不出来。”顾旭坦诚道。
上辈子在地球,他就是一个根本分不清口红色号的直男;这辈子他虽然博览群书,却依旧对女子的化妆品一无所知。
看到他这诚实的模样,上官槿颇觉有趣。
与此同时,上官槿注意到,顾旭正和沈丘一起搀扶着一位颤颤巍巍的年迈妇人——尽管她脸上伤痕累累,身上也有尘土和血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常年在路边要饭的乞丐;但是顾旭却毫不嫌恶,反而主动让这妇人倚靠着自己,并且神情凝重地关注着她的身体状况。
“我们先回洛京吧!”上官槿从衣袖中掏出几枚“破空珠”,开口说道,“作为驱魔司总部里最优秀的医师,这件事情,我就当仁不让了。”
“你不是来买胭脂的么?”顾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不买了,”她说道,“我的屋子里还有不少,现在买回去堆着也是浪费,不如六月时再来买,顺便还能去西陵湖边看荷花。”
顾旭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女人的心思真是复杂,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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