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旭提到的这个故事,无疑是在《西厢记》的基础上随便编的。
可时小寒正处在最容易胡思乱想的年纪。
当顾旭提到“官宦人家的千金”时,她就会想“他是不是想到了我”;当顾旭的目光望向讲堂的最后面时,她就会像“他是不是在寻找我的位置”。
再加上她对符篆之术一窍不通,自然不可能静下心来好好听课。
所以,当其他的学生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时候,她的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傻乎乎的笑容,一双清澈的杏眼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时小寒这副笑盈盈的模样,落到了身旁一个削瘦少年的眼中。
他也是今年入学、主修符道的新生。
顾旭讲述的这些内容,对于他来说理解起来仍然有一些难度。所以他此刻愁眉苦脸,很希望有人能够再给他详细解释一遍。
“这位漂亮的姑娘笑得这么开心,而且根本不做笔记,想必是一定是领悟了顾先生的授课内容,”他在心头暗暗道,“她在符道方面的天赋,恐怕比我强得多。
“难怪她拥有敢迟到的底气。
“或许我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想到这里,削瘦少年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时小寒的胳膊,同时礼貌地问道:“这…这位道友,顾先生刚才说的‘书本上的符篆存在缺陷’,我有些没太听明白,可以请你给我再讲解一下吗?”
削瘦少年的话语,把时小寒四处飘飞的思绪拽回了现实之中。
她愣了两秒,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削瘦少年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时小寒神情尴尬地说道:“嗯…抱歉,刚才我也没听懂。其实…我主修的是刀法,不太懂符道,今天也只是来旁听的。”
削瘦少年深感讶异。
他盯着时小寒,忍不住在心头吐槽:你既然不懂符道,为什么刚才一直在盯着顾教习微笑,还时不时地点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顾旭并没有一直讲授纯粹的理论知识。
他很快便以第二代“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为案例,分享自己当初改进符篆的经验。
“…‘杀鬼符’的原理,其实跟‘降神术’的祷文非常相似。它以‘太上’和‘北极’为名称,无疑就是借用‘太上昊天’和‘紫微大帝’的力量,并把这种力量转化为妖魔鬼怪们最为恐惧的光和热,从而让它们灰飞烟灭。
“几个月前,我发现‘杀鬼符’和‘紫微伏魔咒’虽然原理和作用相似,但是后者的威力要比前者强大不少。这显然意味着,‘杀鬼符’对‘道’的传达作用,要比‘紫微伏魔咒’逊色一筹。
“于是,我便尝试借鉴‘紫微伏魔咒’的思路,对‘杀鬼符’的符文样式进行一些修改调整…
“很幸运的是,那时候我正好进入了顿悟的状态,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花费我太多的时间。
说话的同时,顾旭心念一动,从“闲云居”中取出一张符纸,轻轻将其抛向空中。
空中很快出现了一道光幕。
光幕上清晰地展现出第一代和第二代“杀鬼符”的图案。
顾旭伸手指出二者之间的不同之处,并向学生们解释,这些他修改过的地方对于“道”的传达存在着怎样的作用。
可谓清晰明了,深入浅出。
当有了实际的案例后,学生们脸上懵懂的表情也渐渐消失,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然,这并不包括像时小寒这样的旁听者——她盯着光幕上两个图案看来看去,只觉得脑子晕晕的,根本找不出什么不同点。
而坐在小板凳上的教习杜远更是受益匪浅。
他照着顾旭讲述的思路,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在小本子上,尝试对自己最擅长的“六甲阴阳符”进行了一些微小的改动。
作为一名符道大师,杜远早就开创或者改进过很多种不同的符篆。
只是他往往得依靠顿悟。
可“顿悟”这东西,可以说是极具偶然性。
人们常常说,顿悟是上苍赐予修士的礼物,是与天地大道最亲近的时刻。只有深受上苍宠爱的人,在上苍心情不错的时候,才能获得顿悟的机会。
像顾旭那种三天两头就顿悟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但今天顾旭的授课内容,令杜远学会了一种更理性、更科学、更成熟的方法,使得他无需依赖顿悟,就能对符篆进行推演,寻找到更优的绘制方案。
“顾大人真是大才,”杜远在心里默默感叹道,“我有一种预感,今后他在符篆之道上,很可能比国师大人还要走得更远。”
至于掩盖容貌悄悄溜进讲堂的教习傅韬,心头则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危机感。
顾旭年纪轻轻,就对符篆之术有了如此深刻的认识。
而他自己在最近一两年里,却没有什么卓著的建树。
虽然这在书院教习中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每一年都能设计出新的符篆,或是开创出新的道法。
但俗话说“大江后浪推前浪”。
顾旭这“后浪”实在是来势汹汹。
作为一个性格高傲的人,傅韬很不愿意听到“这些老家伙画了这么多年符,成就竟然比不上一个年轻人的零头”、“书院这些教习真是整天拿着优厚的待遇混日子,我上我也行”等之类的议论。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之间,顾旭的符道课堂已经接近尾声。
在离开讲堂之前,他留出了一段时间,为学生们解答疑问。
冲在最前面的,是几天前曾经在南城门参与“洛水大会”海选的胡小芸。
她的脸颊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
刚走到顾旭面前,她便递上纸笔,对顾旭说道:“顾先生,可以请您在这张纸上画一下你改进过的‘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吗?我对它的一些细节还不太理解,想带回去再琢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