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语句里也是带着浓浓的不满。
在他看来,或者说在如今的孔家人看来。
像他们这种人,就应该是和王公贵族来往,被他们奉为座上宾,就算不能,也不应当天天和食肆往来,弄出来孔家家主、孔家大儒,向一个黄口小儿、食肆店家请教的动静出来。
偶尔一两次,他们还能打出“不耻下问”的手牌,来彰显孔家气度。
可天天如此
那可就是“不耻下问”都圆不过去的程度,不管在别人眼里如何,在孔家人眼里,孔颖达这就是在表示孔家都不如那食肆店家。
“我行事,需要他们几个指点?”孔颖达面色不变,点了一下桌子,轻飘飘丢出来这么一句话。
年轻人面色一变。
想起来自己这位族叔的年轻事迹——敢在双十年纪,就从曲阜跑到长安,而后指着长安大儒的鼻子痛骂,效仿诸葛孔明,一人舌战长安百十大儒。
这些年安分了下来。
倒是让人忘了他实际上也是个轻狂的性子。
年轻人语气软了下来:“大叔,您也该顾虑一下我孔家的颜面。”
“您是圣人世家的家长,您的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我孔家、我孔家先祖的脸面。”
“就是不应当”
他的话还没说完,孔颖达眯起眼,开口打断,语气生硬:“若先祖在世,他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抉择。”
年轻人还想再说一些什么。
孔颖达站了起来,大手一挥:“行了,曲阜至长安车遥路险,你且休息去吧。”
年轻人咬了咬牙,点点头,不敢有什么怨言。
他虽是代着族老的身份,但在孔颖达这个无论是学识、还是体格都很像先祖的人面前,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看着年轻人离开,孔颖达叹了口气。
好友和他说,该和那位店家多交往,后来他也明白了,其实就是假借他,实则是说孔家和那位店家交往是一件好事。
只是看文名,还不能了解一个人。
陋室铭也好、人约黄昏后也好这些在外在塑造出来的形象,会让人觉得尹煊更像是一位隐士——当然,现在长安的人,对尹煊的印象也的确是如此。
可
接触了之后,孔颖达能看得出来,尹煊不是一个安分、甘愿做隐士的人,他骨子里是躁动的。
这些天的接触,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尹煊身上看到了自己先祖的影子。
不是说尹煊和他的先祖有多像,而是他们都有着同一种信念——这种信念不是求有多荣华富贵、不是求要站在多么位极人权的位置上。
当然,这也不是说他们对这些东西就不渴求了,只是他们把这些东西放在次要,最主要的是更大的追求。譬如,天下大同。
孔颖达又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尹煊见面时,自己提及身份后,尹煊的那张脸、那时的表情,没有因为“孔”这个字眼有任何的波折。
或许,自己该去问一问他的意见?
孔颖达收拾了一番,坐上马车,又去了同福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