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如旧,没有特意加重声音,也没有怒气。
恰是这样稳定的情绪,反让人一点也不怀疑她是否做得到。
沈归舟嘴角那抹弧度不落,“我想要的,是为浮柳营正名,这些往事,天下皆知,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到了那时,其实是否替他们求得陛下的这份旨意也不重要。比起真相,世人往往更容易相信道听途说、捕风捉影之事。”
她似乎看到了那样的情景,心情明显多了几分愉悦。
“真要是那般,说不定效果比我想要的还要好些。就是不知,那个时候的陛下在世人的嘴里会是怎样的。陛下一向最是在乎的皇室颜面,是岿然独存,还是荡然无存!”
天楚帝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
若真是她说得这般,的确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陛下是天子,只要您一声令下,可以让任何人闭嘴,可你是否能在一时之内,让天下人都闭嘴?”对于这样的一日,沈归舟心生向往,“这样的场景,说实话,我很期待。”
天楚帝胸口起伏的明显了些,气息变得短促,想咳嗽的欲望,似乎要压制不住了,这让他,一时说不了话。
沈归舟神色一正,“陛下,这天下如何,我不关心,这天楚如何,我亦不在乎。我只需要,浮柳营沉冤昭雪。大战已起,天下将乱,这种时刻,若是陛下想要和我耗,我决不反对。”
看天楚帝脸色愈发难看,她又好心地将开始放下的水递给了他,“我给陛下三日时间,陛下一生所劳,皆为这江山社稷,又一向爱民如子,这三日之内,陛下可以好好想想,小民的,提议。”
天楚帝望着那杯水,没有去接。
沈归舟并不在乎他的眼神,手没有动,“我和陛下打个赌,就以这天楚江山为赌注,赌这三日之内,是您先找到我,将我凌迟,毁掉这些东西,还是我安然无恙,三日之后,我再将这些东西送给我刚才说的那些人,将它们张贴在天楚的每一个角落。”
很是恣意的语气,透着浓浓的自信。
听得人……真的很是不舒服。
沈归舟手举累了,见他实在不想接,不再执着,将水收了回去。
她顺便补充道:“明日,我还会再来的。白日,还是晚上……”
她敛眉沉思一瞬,续道:“我暂时还没想好。不过。”
她眼里多了一抹诚意,“这三日,我定会日日来拜见陛下。”
她握着杯子的手,尾指轻轻弹了一下,幅度不大,像是习惯性的小动作。
她将杯子放下,手再次向天楚帝伸了过去。
天楚帝心中一紧,本能想要避开。此时,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你……”
对朕做了什么?
下意识的质问,张口之后,惊觉没有发出声音。
他心中惊愕,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手,他的惊愕甚至出现在了眼中。
意识到时,沈归舟的手,落在了她刚给他的那一沓书信上。
“李少卿的自白书,陛下可以再看看,其他的这些书信,我暂时就先拿走了。”她预测着他的心思,宽慰他,“陛下放心,这三日我会好好保存它们。只要我在坊市之中,看到陛下的罪己诏,这些书信,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她将那些书信重新收好,抬手恭敬向他天楚帝行了一礼。天楚帝以为她要走了,然而,她还没动,自己眼前一黑。
沈归舟悄声离开,依旧走的那扇窗户,如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张德素回到自己住处,眯了一会,突然惊醒。
想起天楚帝近段时间的状况,他心中有些不安。迟疑稍许,又重新回了明崇殿。
有一个被冷风冻醒的内侍看到他,赶紧提醒了众人,众人慌忙站好。
张德素眼睛扫视一圈,见他们还算精神,没说什么,问了天楚帝的情况。
听到他们说一切安好,心里提着的那口气落下了些许。
他小声严肃地提醒了他们几句,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为了心安,自己还是准备进去看一下。
刚进门,就看到守夜的人躺在地上。
他心里一颤,连忙往里走。
走了几步,又看到剩下的宫人也都躺下了,慌忙张呼喊:“陛下,陛下!”
再走两步,只见天楚帝好好躺在床上,看着就像是睡着了。张德素见状,心反而提得更高。
他急忙过去,又小声唤了一声,见他没醒,屏住呼吸探出手去。
还有呼吸。
张德素心下稍安,又试着唤他。
喊到第二声时,天楚帝眼皮微动,猛地睁开眼睛,见到张德素,目光有些混浊。
“陛下。”
张德素见他醒来,犹如死里逃生,过了一会。发现他眼神不对,才吐了一半的气又憋住了,小声再唤,“陛下。”
他这一喊,天楚帝清醒过来,眼神瞬间变得清明,立即坐了起来,犀利地扫视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有那个身影。
张德素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周,还没来得及细看,天楚帝厉声喝道:“来人!”
张德素回正视线,恰好扫到他眼底的阴鸷和杀意。
他心里咯噔一声,真的出事了。
外面的人进来,天楚帝看着他们,想让他们搜索全宫,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沉默须臾,让唤殿前都指挥使柴向进来。
张德素候在一旁,看着天楚帝阴沉的脸,忙让人将那些还没醒的人给拖下去了。
天楚帝没说什么,坐在那里呼吸有些短促。
张德素赶忙端了水给他,他很是担心他的身体,询问可要唤太医。
天楚帝喝了水,好受了些,制止了他喊太医,也没说到底出了何事,他四周看了一下,见床头摆着李檀的自白书,眼神更冷。